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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风吹又生(17)

作者:箫云封 时间:2020-04-21 10:09 标签:HE 破镜重圆 神仙爱情 虐恋

  周柏勉强笑笑,把手下的奶油擦净,东西分门别类放好,模具按用途排列整齐,挨个放回原处。
  助理看着干净整洁的桌面,再看看周柏背影,伸手在他桌上抹了一把。
  连奶油沫都没留下。
  今日又是个熟悉的艳阳天,柏油路面烧的滚烫,空气黏稠如同汤汁,牢牢贴上皮肤。周柏在大街小巷里穿行,刚跑了几家快递点,抬脚往另一家走时脚底一松,半块鞋底在马路上一滑,磕在路边不动了。
  周柏有点不敢置信,迟滞看了两秒,也不管旁边有没有人,蹲下捡起胶皮,在手心下意识捻捻。
  手机在裤袋里嗡鸣,周柏把胶皮攥成小团,在路边慢慢坐下:“怎么了?”
  安仁的声音从听筒流出,有丝莫名的忐忑:“柏子,对不住,老刘他们那边在弄童装,说干了几年生意不错,想多开几个分店,叫我过去帮忙。”
  该来的总会来的。
  周柏不知心中什么滋味,悬在空中的达摩克里斯之剑落下,因为剑锋太厉,一时感知不到疼痛:“嗯……我懂了。安子,你听我说,童装我也研究过,更新换代太快,款式和色号也多,很多货卖不掉还得屯着。好不容易回来些钱,没捂热又要进货,这么下去即使规模做起来了,利润也提不起来,付出和回报不成正比。”
  安仁心意已决,也不管周柏在说什么:“柏子,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我和你们不一样,我老大不小了,家里催结婚催的急,我妈急着抱孙子,每天晚上偷偷抹泪。我要像你这么大,再拼几年也没问题,但现在必须地找个稳定工作,至少不能让老人担心。成哥也有话和你说,我把电话给他。”
  那边悉悉索索一会,成哥接过电话:“柏子,我和我姐通过电话了,现在不是成本涨的问题,而是根本没有货源。我姐他们药店还要求爷爷告奶奶,天天去总代理那边谈判,咱们这些分销的小机构,货源更不用想了。不过我姐也给指了条新路,她说帮咱牵线,咱可以做药品冷链运输,货都是有订单才能走,不用担心压货。但这个活体力劳动量大,冷库都是零下十几度,个别的还是零下三十度,货多的时候要经常进冷库,有时候一待待一天,我怕你身体撑不住。”
  周柏攥紧手指,流畅线条从手腕延伸到小臂,肌肉埋在薄薄的皮肤下,轻轻颤动。
  他没回答,也没挂掉电话,只把手机抓在掌心,翻开两张照片。
  程容对他笑了。
  笑容天真纯粹,仿佛脱离尘世的压力,享尽生活的快乐。
  “你出来,咱们见一面,看利润怎么样”,周柏抬头看天,又重新盯住鞋尖,“如果可以,晚上直接进冷库。”
  周柏老家在祖国南北交界线上,四季分明气温宜人,属于冬天也幸运有暖气的那一拨。
  他进冷库前已经半夜十二点,厚厚的军大衣披在身上,外层还有消毒后的防尘服,口罩护眼镜把他包裹的密不透风,所有东西都被扔在外面,不允许带进冷库。
  刚一进去还好,他跺跺脚,觉得不像想象的那么可怕。
  呼出的都是白气,不一会额发结霜,周柏奋力眨眼,睫毛好像粘在一起,牢牢坠上眼皮。
  凉意不是从外向内,而是从内向外,寒气从脚底钻进,从骨头缝里向外涌,仿佛沿着奇经八脉,冻住血管拴住皮肉,让他牙齿发抖,咯咯敲打不休。
  手机在外面的桌子上嗡鸣,但因附近温度太低,电量掉的奇快,没过多久就自动关机。
  程容裹紧被子,在床上蜷缩成团,手机里传来机械的电子女声,一遍遍敲打耳膜。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之前周柏不接电话,他生气了想晾晾周柏,谁知周柏一天都没什么动静,他晚上忍不住了,主动给周柏拨过去,依旧无人接听。
  墙面上是斑驳的水流,白色墙皮被浸的发黄,角落有个红色小桶,水滴砸在里面,发出叮咚闷响。
  程容本来加班到十一点,回来后便发现水漫金山,不知是水管坏了还是楼上漏水,周柏辛勤养护的花被浇蔫了,枝叶花瓣在地上散落,花盆冷的没什么生气。
  程容咚咚敲门,直到把左邻右舍都吵起来,楼上还没人给他开门。
  他实在没法只得报警,可是这种纠纷没人受理,他又给房东打电话,房东是外地人赶不回来,因为他是租户,物业也爱答不理,没说两句就挂了电话。
  马上就是年中考核,他们部门的人员必须开单,不然拿不到数十万的活动经费,钱原执意保他,其它人也有不满,明里暗里敲打他,想让他早点滚蛋。
  但程容不甘心,既害怕又不甘心。
  如果要走,也想堂堂正正的走,因为找到了更好的地方,为了升职加薪而走。
  而不是哭哭啼啼可怜巴巴,因为干不好而被赶走,像个吊车尾一样被人嘲笑。
  更重要的是,他不知道离开后,他还能去哪里。
  成绩马马虎虎,没有海归经历,没有一技之长,没有拿得出手的证件,甚至连英语四级也是勉强飘过,在就业市场会被扔进人堆,谁也不会用他。
  屋子里的潮气越来越重,程容再躺不下去,披衣起身坐在门口,呆呆望着楼道,大脑放空,不知在想什么。
  “坐在这干什么?”
  熟悉的声音从远而近,程容猛然抬头,眼泪从喉中蹿出,团团在眼眶打转。
  钱原拎着外套往上走,手里拎着一袋药:“上次来看你家没解酒药了,路过药店正好帮你帮点。大晚上的不回去睡,坐在这吹凉风?”
  程容没回答,只把脸埋回膝盖,难受的不想说话。
  钱原问不出结果,抬脚往屋里走,刚到门边就拧起眉头,回头往外走:“找楼上的人了吗?物业找了吗?”
  “嗯。”
  程容轻哼出声,没有动弹。
  钱原又回到屋里,沿墙壁走了一圈,把领带解下随手一塞,挽袖开始干活:“别在门口坐着,先把最重要的包好,我让朋友联系物业,让他们过来帮忙。”
  “物业说我是租户,不想管我”,程容靠在门边,没骨头似的软着,“刚联系过了。”
  “就你这有气无力的样子,我是物业,我也懒得管你”,钱原抢救了屋里的书,又把阳台上的花挪开,“知道你压力大,我先给你挂一单,撑过考核再说,我顶着上面的压力保你,是对你还有信心。好好干,别让我失望。”
  程容牵起嘴角,满不在乎的笑了:“大不了就滚蛋,又能怎么样。”
  “这是你的真心话?”
  钱原突然起身,向外跨出几步,把程容挤到门边。
  他像大山投出阴影,居高临下,冷冷俯视程容:“这么点出息?一点点小困难就往外跑?谁都不会让自己饿死,你管别人干什么。管好你自己,比什么都重要。”
  “我怕我再过一个月,也开不了单”,程容卸了力气,神情恍惚盯着手指,“我不想让你们为难。”
  “客户都联系过了吗?老客户都打过电话吗?明天的活动都邀约了吗?潜客表都填满了吗?”,钱原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恨不得咬牙切齿,“能不能别想着以后?做一件事就做一件事,把这件事做到极致,即使结果不随人愿,离开了也不后悔。”
  “我以前不这样”,程容被训的垂头,脖子支撑不住脑袋,喃喃嘟囔,“都怪那个混球,总说什么未来以后的,让我越想越多,讨厌他,不喜欢他了。”
  被讨厌的周柏直忙到早上六点,才踏出冷库大门。
  他第一次经受这样的考验,出来后冻的直不起腰,窝在角落瑟瑟发抖。成哥给他拿了热水袋和电热毯,又让他抱好暖水壶,他依旧牙齿打架手腕发颤,颤巍巍向成哥伸手。
  成哥无奈,出去替他和别人谈价,好一番讨价还价之后,才预支出三千块,放进周柏手心:“行了吧?先回去休息休息,这个来钱快,但也不急这一时的。”
  周柏环住两肩,狠狠喘息几口,抓住成哥手臂:“我要去附近的工行,你帮我叫车。”
  网银支付宝微信都非常方便,但周柏每次给程容打钱,还是要去银行柜台。
  对他而言,这件事非常重要,仿佛只有经过繁琐的程序,把流程实打实完成,心里才放下块大石,才算对得起程容。
  手里的纸币快攥出热汗,肚子饿的咕咕直叫,银行附近有卖饼的窗口,周柏扫了一圈,在五块和二十块之间犹豫,最后买了两块钱的,囫囵填进肚子。
  进银行转账出来后,周柏寻个角落坐下,恍恍惚惚看天,又把手掌摊开,盯着掌纹发愣。
  自己怎么混成这样了?
  父母做的都是小本生意,辛辛苦苦把自己和弟弟拉扯大,虽然不至锦衣玉食,但也确实没饿过肚子。
  现在可倒好,连吃饭都要三思而后行,五块钱能解决的一顿饭,绝对不花掉二十。
  容容在做什么呢?
  想容容了。
  好想见到容容。
  挫败感带来的思念愈演愈烈,尽情撕扯周柏心脏。
  他再忍受不了,干脆利落和成哥说了一声,买站票上了去往T市的火车。
  绿皮车一路摇摇晃晃,车厢窄小,乱七八糟的味道充斥鼻端,脚下的人横七竖八躺着,大包小包堆在脚边。从S市到T市这条线路只有这一趟火车,每天都人满为患,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周柏昏昏沉沉,一路尝试过各种方式,一会坐着一会蹲着,一会靠在墙边,一会躲在角落蜷缩。
  他从未这么痛恨过自己人高腿长,无论在哪里都占据过大的空间。快下车时后背好像变成钢板,动一下咯吱作响。
  下车后他才感觉自己活了,迫不及待坐地铁回家,又换自行车拼命骑了几里,到楼下他把车一甩,蹬蹬往楼上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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