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师尊,三年死遁(96)
便抬手设了一道泯音结界。
路阳已整个人歪靠在马车坐席上,见状微微一愣,旋即又大笑:“江长老聪敏过人!”
竟然只从一个动作,就看出了他的意图。
果然深不可测。
江荼对他的试探不置可否:“一见面便动手动脚,如入无人之境般将旁人的马车据为己有,若留鹤仙君不是有什么话想与我单独说,江某想不出您如此无礼的理由。”
路阳的脸上一瞬空白:“江长老,您这是在拐着弯骂我吧?”
什么动手动脚、据为己有、无礼至极...
江长老,您这人...
路阳眯起眼睛,终于将眼神从打量,换做认真对视:“江长老不愧为神君之师,严师出高徒,看来灵墟山不会亡了。”
江荼垂眸,彼此都是千年的狐狸,只看谁的尾巴先露出来:“尽力而为。”
马车缓缓前行,经过城门的刹那,路阳突然抬手——
一道灵力的八卦图倏地飞出车窗,只听噗呲两声!
血花四溅。
路阳杀了人却像无事发生那样,朝江荼拱手:“灵墟山弟子对您与神君大人出言不逊,我替他们向您道歉。”
江荼将目光从窗外血迹转回:“...他们不过是扯闲话,罪何至死。”
堂堂一山首座,却如此轻描淡写地杀人。
路阳歪头:“江长老以为,身为首座,叫众弟子信服,靠的是什么?”
江荼迎着他的注视,泰然道:“仁义。”
靠武力只能一时镇压,而无法让人心悦诚服。
古往今来,兴衰之理,皆是如此。
路阳扬起唇角,咧开一个狡黠灿笑:“我却觉得,第一步,是立威,杀鸡儆猴。”
所以他选择直接处死嚼舌根的修士。
马车内一时沉寂,只有车轮碾压土地的声音不断响起。
车内二人,江荼待人疏离冷淡,却以仁义为立身之本;
路阳明显更通人情世故,一举一动间却充满着杀戮与戾气。
泾渭分明。
半晌,马车似乎终于走到上坡路段,车内颠簸,江荼抬手欲扶——
路阳伸手攥住他的手腕。
镜片后,路阳狐狸般的眼眸眯起:“人之本性素来恃强凌弱,若不立威,江长老所谓的仁义之言,不过毫无根基的空中楼阁。”
江荼沉默地与他对视,柳叶眼中情绪一时沉了几分。
紧接着,他反手压住路阳的手背,手掌交叠在一起,声音听不出喜怒:“神君的威信,何须灵墟山首座来立?您今日杀那两人,旁人只会说叶淮草菅人命。”
路阳脸上并没有被戳穿的尴尬,笑容反而愈发深邃。
江荼用了些力气,不让路阳抽手,眼中温度一点一点降低。
他知道路阳是什么意思,叶淮在修真界徒有神君之名,但大多数人对他的态度,就像方才那两名修士。
他们并不敬畏他,甚至认为他可以随意欺辱。
若叶淮无法立威,那么即便全修真界集聚灵墟山,将帅不立,百万雄师也只是一盘散沙。
路阳这么做,是在逼叶淮,逼江荼。
江荼发自内心道:“您是一个精明的商人,为了灵墟山,可以无所不用其极。”
灵墟山,经济中心,它的统治者,安能不通博弈之道?
他们与路阳见面不过寥寥片刻,言谈举止间却早已交锋百余次。
江荼无比庆幸自己陪叶淮一道来了,不然这傻狗恐怕要被眼前这只麻花辫狐狸吃个干净。
路阳依旧笑容满面,眼里甚至多出几分棋逢对手的兴奋:“江长老,您说对了一半,我这么做,尚不止这一个目的。”
江荼点点头:“我知道。我来灵墟山,也不止一个目的。”
路阳似乎没有料到:“愿闻其详。”
江荼平静地说出惊世骇俗的话语:“我要成亲,借你山头一用。”
路阳一惊:“诶?——?!”
下一瞬,江荼攥住路阳的手腕,同时灵力附上他的手臂,用力一甩——
直接将路阳扔出了马车!
尘土飞扬。
在马的惊叫中,路阳砰!地一下摔在地上,咕噜噜滚了几圈,镜架都在冲击中撞歪,趴在地上咳嗽不止。
江荼一把拉开车帘,一袭红衣,居高临下地站立着。
他们前方,灵墟山的山门已隐约可见。
这么大的动静,即刻就有灵墟山弟子匆匆赶来查看情况,看清地上狼狈咳嗽的是他们的首座,顿时眼睛都瞪大了,纷纷取出法器对着江荼。
叶淮虽一头雾水,哪能容忍旁人威胁江荼,当即也要出剑。
江荼拦下他,面不改色地低下头,一片混乱中,路阳唇角的笑意愈发灿烂。
第067章 灵墟变(四)
旁人眼中, 是江荼不敬,突然发难将堂堂灵墟山首座扔出马车。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江荼敛眸,在一众紧张的灵墟修士包围中, 下马车走到路阳身前, 伸出苍白的手掌:“抱歉,车驾颠簸, 一时手滑了。”
本就沉默的气氛瞬间冷如冰雕。
灵墟修士面面相觑: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手滑?手滑能把人直接从马车里丢出去?!
偏偏江荼面色冷峻,旁人端详他眉眼,甚至看不出是否故意讥讽。
而路阳,大字型坐在地上,慢悠悠伸出手与江荼握在一起, 借力站起:“无妨, 无妨。”
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转眸一圈,忽而冷了声音:“你们做什么?神君大人和江长老是灵墟山贵客,岂敢不敬?都把法器放下!”
灵墟修士更加惶恐, 赶忙收起法器。
路阳笑意盈盈:“江长老,神君大人, 这边请。”
江荼与其余修士擦肩而过,只见他们低垂着头,表情恭谨,然而抿紧的唇瓣,却暴露出他们并不服气。
也是,一上来就揍了人家首座,堪比宴席时上来就掀翻桌子, 甚至江荼还不是神君,说的好听些, 他是神君的师父,实际上不过是个中界仙门的长老,哪里有资格这么做。
路阳却丝毫没有不悦,麻花辫一晃一晃,心情很好。
江荼都能猜到,今日之后,修真界有怎样的传言了。
——先是在城门杀了拦路的修士,又在灵墟山门前痛殴灵墟首座,偏首座碍于神君威严,还只能好言相向,将委屈咽到肚子里。
江荼此人,仗势欺人,狐假虎威。
“师尊,他们恐怕要以讹传讹,”江荼身后,叶淮终于忍不住,“是路阳对您出言不逊么?可需要弟子做些什么?”
江荼微微侧过脸:“若我说,留鹤仙君没有,我就是看他不爽呢?”
他自己也没意识到,与叶淮说话时,他一贯没有情绪的语调会有些许温度,此刻这残酷的话语,竟然带了几分调笑意味。
叶淮一愣:“马车里只有师尊与路阳二人,我说他有,他就是有。”
江荼意外地挑了挑眉:“谁教你颠倒是非的?”
叶淮摇摇头:“为了师尊,都不算颠倒是非。”
江荼在心里叹息。
路阳似乎是故意等他们说完才发话,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二位,长生梯已备好,可以登梯了。”
灵墟山与其余仙山不同,并不与世隔绝,为了方便商人来往,许多次峰甚至无需御剑,靠车马与双足即可到达。
但灵墟山主峰,显然不能让人都轻易踏足,灵墟山的长生梯,主要就是通往主峰。
路阳弯下腰,手掌在地上拂了拂,挑挑拣拣,最终捡起一片树叶。
他抹去树叶上的尘土,唇瓣抵上叶缘——
吹起一声鹤鸣。
紧接着,无数鹤鸣由远及近地回应着他,与之同来的还有翅膀扇动的声音。
江荼抬起头,便看见三只丹顶鹤,展开双翼自上空俯落下来,其翅足有数米宽,落在地上时有如庞然巨物。
鹤有三只,其中领头的那只,体型更大,毛色也光润,好似镀了一层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