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从调剂,但第一指挥[星际] 上(242)
郁尔安曾经试图用古东方的四书五经来教会她礼义廉耻,未果,就发现郁郁比起所谓的文化教育,还是更喜欢直白的狩猎、进食、寻找窝穴等等野兽一样的生活。
别说复杂的礼义廉耻,他还得大晚上爬起来求郁郁不要回应森林里的狼嚎。
那时候的郁尔安也还不到二十,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晋为人父。
要不是郁郁已经六七岁算是大姑娘了,他甚至还要从喂奶和哄睡学起。
当然,比起规训郁郁狼嚎的毛病,郁尔安更情愿学学喂奶和哄睡。
那段时间的郁郁根本不通人类社会的语言和习俗,她敏感暴躁,一言不合就会龇牙咬人,也完全不理解所谓的秩序和礼仪,一味遵从自己的本能争抢掠夺,这在重视礼义忠孝的“若怯”内部当然不受待见。
因此才有了郁尔安带她外出露宿,减少返回基地的频率,二人相依为命,也因此有了深厚的感情基础。
郁郁第一次喊出“爸爸”的时候,郁尔安甚至都忘了自己最开始教的是“哥哥”。
但无论是“爸爸”还是“哥哥”,郁尔安都从未预想过,自己一手带大的丫头会不希望他回来。
“啪”地脆响,栖藏在树冠里的蓝色小蛇被一只苍白的手蓦地捏碎。
残屑如沫,纷纷扬扬飘落树梢,像是下了一场荧蓝色的小雪。但谁都没有注意到这里的异常。
毕琅倚坐树上,单腿屈托手肘,半支的香腮微斜,打量着树下僵持的几人,她的面庞浮上嘲讽的微笑。
半晌,她便拿起手边的一颗山羊头骨。
叹息之后,山羊头骨戴在了她的头上,深邃的眼窝里掠过一抹暗红的冷光。
“……埃尔法拉,你又寄希望于我来帮你收拾吗?”
无奈的男声从山羊的吻部传出,接着便是女性的轻笑:“「未羊」大人何必这么见外,这不都是为了亲爱的小鱼同学吗?”
“我不记得有和你说过他的事情。”
“你知道的,我的异能很适合做一些私人调查~”
“难道你生气了?「未羊」大人,你明知道导致这一切的都是他们山羊派。”
「未羊」似乎对她的行径相当不满,许久都没有回应。
女人自顾自地接着问:“谢泓可是杀死了我,到了这一步您还要包庇他吗?”
“住口,埃尔法拉。”「未羊」道,“不要试图用‘谎言’挑衅我,我对你的耐心已经所剩无几。”
女声就此不再言语,而在山羊头骨深凹的眼洞里,渐渐长出了一双浑浊的山羊眼睛。
与地面平行的瞳孔不带情绪,随着它的动作保持水平方向。
宽达340°的视野范围则让它能轻而易举地捕捉到目标人物的所在。
在遥远的某处,林逾正和一名身姿挺拔的军官谈论着什么。
那张秾丽漂亮的脸上挂着志得意满的笑容,越发地引人注目,而和他对话的军官则明显有些气馁的神态,毫无疑问,林逾又在这次的言语交锋中拔下一城。
——这也是它为什么总对林逾手下留情的原因。
山羊瞳孔看不出情绪,只有本人能够听到的心跳声渲染着它深藏的狂喜。
越是见证着林逾的成长,它就越期待将来某日和这孩子对阵的时刻。
他会后悔曾对自己不假辞色吗?
还是依旧固执他天真的幻想,执意和自己对抗?
这是「未羊」第一次无法预判未来的走向。
因为事态发展的关键节点,牢牢地把握在了林逾手里。这种失控乃至失态的未知感,让他越发渴望见到成熟的林逾。
成熟的、完美的、全盛状态的林逾。
“快长大吧、快长大吧。”
低沉的男声带笑响起,它终于遵从毕琅的心愿,把目光移回到树下的父女之间。
面对郁郁的质疑,郁尔安并没有撤回温柔的笑容。
他轻轻把郁郁推向一旁:“你辛苦了,先去休息吧。”
然而在他收手的刹那,郁郁猛地攥住白袍,紧蹙的眉心彰显着她的不安,和郁尔安对视时的每一次呼吸都在不自觉打颤。
“怎么了?不相信爸爸吗?”郁尔安耐心地问。
郁郁还是道:“你根本不是爸爸。”
郁尔安低头拂开郁郁的手,一时没有言语。
郁郁猜不到他此刻心中作何感想,但她的心思非常简单:
死了就是死了,她的养父早在星元197年的SUK-49星剿灭战时就被挫骨扬灰,之后的什么克隆体也好、仿生人也罢——总之在郁郁的眼里,死去的养父绝不会出现在这片伤心之地。
人们用什么判断一个生物体的生死呢?
性格?记忆?外貌?习惯?
郁郁自己也不知道。
她对生死的概念简单得连小孩都不如,无论再怎样思念养父和“若怯”的故人们,郁郁都确信他们的死亡是真。
因为郁尔安也好,其他人也好……“若怯”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大家庭,没有人会抛下其他成员独自苟活。
郁郁只相信那样的郁尔安,只相信那样的“若怯”。
“克隆体”不是郁尔安。
就像“克隆体”也不会是指挥,不会是任何人。
“克隆体”就只是克隆体,不会代替本体弥补她的缺憾,也不会代替本体得到她的感情。
郁郁只能这样洗脑自己。
否则她也害怕自己会和其他人一样受困于对“克隆体”的感情,从而做出错误的、甚至连累林逾等人的选择。
郁尔安没有回应她的质疑,他把郁郁推到一边后,便转身面朝呼呼喘气的「午马」。
救下郁郁不是他唯一的目的,女儿很重要,但尽快找回逃亡中的「回收者」也很重要。
郁尔安静静打量着「午马」灰白色的瞳孔,他几乎继承了郁尔安本体的全部记忆——只除了死亡的一段。
在他的认知中,自己是被薛楷恩和皇室联合算计,重伤逃亡被迫和亲友离散,而后在STA接受了相当长时间的治疗,逐渐恢复到原本的战斗水平。
之所以要追杀「回收者」,也是由于郁尔安的记忆中,那个战场上一眼即逝、将整个基地摧为废墟的人形杀器——正是黑发黑眼,少年身形。
他在STA调查多年,确认了那就是STA引以为傲的“崩溃”——「回收者」。
虽然STA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郁尔安还了解到了他们内部的割裂。
当初派遣的「回收者」前往南部星域的主要是服从皇室的「戌狗」一派,而为他提供治疗的则是苦「戌狗」久矣、也基本脱离两派斗争的「申猴」吴愁。
这才是他愿意和「申猴」合作,前来捕杀「回收者」的原因。
“原本「申猴」交代过不能拿了你的性命,我也不想和你浪费时间。
“但你不该对丫头有杀心。”
郁尔安冷声说着,缓步走近身躯紧绷的「午马」。
「午马」的指虎被他握得更紧,失去神智后,他的一切行动都以身体的本能为绝对依据。
郁郁也好,郁尔安也好,这两个人都让他感受到了近乎挑衅的威胁,因此「午马」的牙关不自觉发出咯咯响声,眯起的眼眸无时无刻不在寻找敌人的漏洞。
“你把「回收者」藏到了哪里?”郁尔安问,“早些说出来,我可以留你一具全尸。”
回答他的只有「午马」喉咙里野兽般的低吼。
眼见郁尔安就要动手,一直瑟缩着发抖的方悦兮终于看不下去:“……那个,「午马」先生他,似乎是失去了意识。”
她实在不忍心看着救过自己的「午马」就这样死于非命,哪怕明知这个白袍男人异常危险,方悦兮还是强撑着胆子插话:“求求您,至少等他恢复一点意识再问一遍……不要那么快杀死他。”
郁尔安这才看了过来:“怎么让他恢复意识?”
方悦兮怔忡片刻,急忙从草丛里爬了出来。带着满手臂蚊虫叮咬的红痕,但她根本没心思去管,也逼迫自己忽视来自郁尔安的强大威压,踉踉跄跄地凑上前去:“请、请让我试试,我是支援系,我的异能可以稳定别人的精神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