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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与它(365)

作者:莲鹤夫人 时间:2023-03-10 11:31 标签:甜文 异世大陆 情有独钟 穿越时空 人外

  ——除非,你甘愿受了那“摧魂挖心之苦,真阳焚身之痛”。
  圣宗读懂了辅首卫的沉默,他的手掌怆然垂落,整个人脱力地瘫回玉枕,血一般的泪珠,自眼角滚滚滑落。
  颓丧了半晌,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慌忙探长手臂,抓住皇后。
  “快、快……保护皇后,她怀着身子,不能……出差错……”
  费劲地交待完这句话,圣宗便耗空了精力,沉沉地昏了过去。
  自此以后,皇宫再无欢笑,更无轻松的氛围可言。皇帝一门心思关注未出生的子嗣,却不敢离皇后太近,仿佛是害怕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会冲撞到胎气一样。直到皇后临盆那天,皇帝匆匆等候在宫门外,这是第一次,他对未来唯余茫然的恐惧。
  倘若我的孩子出了什么意外……
  惶然的念头一闪而过,就被他仓促掐灭,不,不会出事的!那邪魔只说要我的时间,它不会祸害我的孩子——
  心底里,圣宗犹豫了。
  ——它不会吗?
  金筷、红绸、八宝等吉祥喜庆的物件,早就齐齐备下,阵法的灵光照耀着皇后的宫殿,分娩时熟悉的痛呼呻吟,同时凌迟着天子的心肠。
  苍天庇佑!只要我的孩儿能平安出世,我愿大赦天下,漫天神佛,无论哪一位,我都会悉心供奉,只求神灵怜悯,好叫邪不压正!
  皇后的分娩,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一整个白天过去,御医忙忙碌碌,血水一盆盆地递出来。圣宗陪在外面,他的精神也紧绷到了极点,快有些麻痹了。
  直到夜幕低垂,繁多如星河的宫灯依次燃起,宫苑中还举起了一颗颗硕大的夜明珠,照得地面雪亮,犹如白昼。圣宗在偏殿等候,坐是坐不下,更无力走动,便怔怔地立在原地,以至腿脚俱失去了知觉。
  他本想闯进生产的房间,可又怕自己情绪波动,引来了至恶的注意,只好听陪护的贵妇一次次地出来汇报皇后的情况。
  就在他神思恍惚,快要撑不住的时候,殿内忽然涌出一阵喜气洋洋的喧哗,夹杂着“出来了”“头出来了”的杂音。圣宗的精神瞬时一振,他向前迈步,双腿好似已不是自己的,立刻软掉在地。
  左右侍卫搀扶,他顾不上那许多,忙不迭地发问:“生了吗,母子平安吗,有无不妥的地方?!”
  “回禀陛下,小皇子已经见着脑袋了!”贵妇激动来报,“平安妥当,一点儿差错也没有,娘娘洪福齐天呢!”
  圣宗顿时大喜过望。
  欢快的情绪,像电流一样传遍全身。犹如饥渴的旅人,终于能够痛饮清甜的泉水;快要窒息的病患,总算可以畅畅快快地狂吸清爽的空气。久旱逢甘霖,它来得太快,太猛烈,令圣宗头晕目眩,差点向后厥倒。
  ……怎么回事?他的身体在久违的快乐中不自觉地战栗,甚至微微打起了摆子,但他的心却狐疑不已,惊诧得要命。
  我为什么又能感觉到快乐了,莫非是我的债还完了吗?
  沉浸在强烈的困惑,以及飘飘然的轻快里,圣宗也不清楚,时间到底过去了多久。突然,先前那眉飞色舞的贵妇提着裙子跑进来,神色仓皇,面容惨白。
  “皇后娘娘不好了!”她哭道,“娘娘、娘娘她……”
  一口气上不来,她险些梗死当场,圣宗的脸色比她还难看,二话不说,一把搡开对方,就冲正殿狂奔过去。
  等他扑到正殿,一切都晚了。
  宫灯的火焰凄惶摇曳,太黯淡了,昏黄中仿佛透露着不祥的血色,明珠的光芒则过于凛冽,像极了许多把明晃晃的尖刀,刺得人心头发慌。
  这样的光线,映照着产床中央的皇后。血水浸透了被褥,躺在一片横流的赤色上面,她却白得几近透明。她的皮肤是白的,嘴唇是白的,连发丝都透着白色。
  生产透支了她的气血,掏空了她的身体。
  皇后像是睡着了,可但凡神志清明的人都知道,她业已死去,死于失血过多的虚弱。
  产婆抱着呼吸幽微,脸蛋发青的小皇子,颤颤巍巍地走向圣宗,她不敢说话,只敢伸出双手,像护身符一样,把襁褓横在身前,让皇帝瞧着自己的儿子。
  圣宗机械地照做,他木呆呆地抱过自己的后嗣,完全痴了。
  ……怎么会?
  我的梓童,我的皇后,我与她做了无数世的夫妻,她怎么可能会死,怎么可能……
  刹那间,他的精神支柱,他的家庭、人生,似乎都尽数崩塌,化作尘世中飘扬的齑粉。
  怀中的婴儿,也如同感知到了大人的绝望悲痛,“啊啊”地发出微弱的小声音,像在呼唤父亲,以求得他的安抚。
  圣宗低头,望着他的孩子。他早已欲哭无泪,不能呐喊出一丝声音了。
  “我儿……”他张开嘴唇,喑哑地吐出这个称呼,孤独和痛苦是如此剧烈,“以后,就只有我们两个……相依为命啦……”
  说完这句话,他一下感觉到了什么异样的动静,凝视着臂弯里的婴儿,他忽然觉得很冷。
  灯火、风声、产婆颤抖的身躯,御医宫人恐惧的呼吸……所有的一切,全然停止了,唯有他自己的心跳,扑通有力、震耳欲聋。
  这一次,圣宗亲眼见证了“时间”是如何被剥夺的。他亲眼看着自己的儿子,刚出世的小小婴孩,是如何突然闭住了气息,没有了声音。他的眼睛还没有睁开,胎毛上还带着母亲那里遗留的羊水,就这样缓慢地青紫了脸蛋,静静地痉挛了四肢。
  不……不要,求求你,求求你!我跪下来求你,我把头磕破了求你,我愿以死来求你!别这么残忍,他才刚刚出生,他还没来得及看一眼我,看一眼他的娘亲……不要、不要……
  圣宗沉默地站在那里,他想惨叫,想咆哮,想把五脏六腑都翻出来,想跳进火堆自焚,也想用火烧死所有人……可不管他心中哀嚎着多么疯狂的思想,他的面容仍然凝固在几分钟之前,神色悲伤,目光含泪。
  这是一生中最漫长的几分钟。
  他眼睁睁地目睹了亲生孩儿的死亡过程,然后,时间终于开始流动了。
  “为什么,这么对我。”圣宗呆滞地轻声道,“为什么。”
  至恶游曳过来,逗弄地摸了摸新生儿的细软胎毛。
  “你这个人,好奇怪啊!”它十分嫌弃地说,“我问你,你之前是不是产生过一个念头,你在心里说,只要能破除我与你的誓言,你愿意用一切来换,不管那代价多大?”
  圣宗混浊死寂的眼珠子,不禁弹动了一下。
  “想起来了,是不?”至恶笑吟吟地道,“你瞧,就在刚才,我不是让你难得再体验了一次快乐的感觉吗?我大发慈悲地满足了你的心愿,可你却不愿意提供一点小小的报酬,还反过来质问我为什么这么对你……怎么啦,我待你不好?”
  圣宗抖得难以自持,活像寒风里乱窜的一片枯叶:“你杀了……你杀了我的梓童,我的孩儿……”
  至恶叹了口气,感慨道:“我说,你也够了罢?多少次轮回,多少年岁过去,你的‘梓童’给你生育,一次又一次地饱受怀胎十月,分娩产子之苦,还得看着你左拥右抱,跟别的女人摸屁股、亲嘴巴,你当她愿意这样?你的儿子,你的太子,永远也长不大,只能定格在这个屎尿不能自控的年龄,充当你满足父爱,享受天伦之乐的道具,你当他愿意这样?”
  绕过一圈,至恶咯咯笑道:“是我呀!我难得行善一次,帮助他们摆脱这永无止境的循环,你不磕头谢恩,倒在这儿哆嗦上了,我且问你,你有什么好哆嗦的?”
  霎时间,圣宗大放悲声,凄寒痛哭。
  人在痛苦、狂怒到了一定境界的时候,是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更别提脸面和尊严。他呼嚎的声音如此之大,犹如受伤的野兽,在山林间的哀哀惨叫。
  ——至恶先是剥夺了皇后止血的时间,然后又当着他的面,剥夺了太子呼吸的时间。可是他不明白,真的不明白,至恶为什么要这么做?它明明亲口说过,欣赏自己的天赋,对自己青睐有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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