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博玫瑰(191)

　　“他在二楼。”罗拉低下头，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军官朝她道了声谢，数不清的士兵同她擦肩而过，通向二楼的楼梯被踩得震响。待罗拉睁开眼眸，一楼已经空无一人，刺目的射灯静静照耀着成排的酒桌，这时她才走到僻静角落里，拿出了口袋里的东西。
　　一只光芒黯淡的戒指、一枚玫瑰形的耳钉、一寸细长的存储条。那个年纪轻轻却已是A+的青年仅仅留下了这些，仿佛它们就是他的整个世界。
　　他的世界并不像旁人想象的那样风云变幻、势力遍布整座城市，而是用一只手就可以托起。


第六卷 《Underground》


第151章 困兽，07:01 pm·1
　　雨水冲刷城市，直升机在铺天盖地的水幕中转动旋翼，掠过大厦的灯光间。
　　“这里是塞西娜联合新闻为您报导，我们已抵达特遣部队追捕A+猎人邓槐灵的前线。”一名女性记者坐在打开的舱门前，狂风夹杂雨水打湿了她的湖蓝套裙，却难以抹灭她语气中的激动，“在‘移花行动’中涉嫌杀害34名STF士兵的赏金猎人、政府通缉的高危目标，经过多日销声匿迹后，重新出现在公众视野……”
　　“追捕行动从今天下午开始，现在是晚上七点，行动仍没有结束，但STF的高级军官向我们表示，军队已将邓槐灵围困在一片街区内，尾声就要来临。我们将靠近追捕现场，向各位观众实时播报行动的结果。”
　　直升机平稳下降，悬停在宽阔的十字路口上方，雪色光束往下扫去。滂沱暴雨绽放出千万朵微亮的雨花，上百架蛛形坦克的装甲闪着寒光，森严地立在雨中。
　　蛛形坦克构成的堡垒把路口围成铜墙铁壁，哪怕有任何一只细小的蚊蝇飞越界限，也会被炮火轰击得粉身碎骨。周边的地下停车场驻守着战斗型仿生人，武装直升机封锁了空域，罗伯特的军队在那场与Rose的惨烈战争后渐渐恢复了元气，锋芒稳固而锐利。
　　路旁大厦内频繁响起枪声，枪口的火花隐约映在玻璃上，玻璃幕墙后有黑影稍纵即逝，没让楼外的狙击手捕捉到半点机会。十分钟后，大厦里的枪战沉寂下来，大概是闯入楼内搜捕的小队已经完成了他们的目标。
　　媒体和军队屏住呼吸，静待STF小队铐着邓槐灵从楼里出来。伴随着一声“感谢光临”的叮咚提示音，大厦的门滑开了，拖着唐刀的身影慢慢从里面走出，身后留下一串泥泞的血脚印。
　　活下来的只有一个人。
　　所有人被彻底震撼，罗伯特·迪兰麾下最精锐的力量STF，派出了整整一支小队去猎杀一个人，却被那名猎人反过来全歼。
　　邓槐灵站在满街发光的招牌下，雨水流汇入领子里，缤纷的光芒照亮了他脸上的血污。他似乎疲惫到了极点，眼睑轻垂，用手背擦掉嘴角溢出的鲜血，抬眼看着暴雨中的蛛形坦克群。
　　“快，快放无人机拍特写。”直升机上的编导忙不迭地提醒着摄影师。
　　无人机疾速降落，镜头对准了邓槐灵的面庞。那张英俊又不乏少年气的脸曾多次登上《猎群》杂志的封面，此时却沾满了血痕，额发下那双棕褐的眼睛依旧是明亮的，注意到拍摄的无人机接近，投来了悍利一瞥。
　　然而这只是强弩之末的防御架势，在场的人都清楚，经历了长达数小时的艰苦战斗，邓槐灵已经撑不了多久了。他嘴角流下的血根本擦不干净，那是因为脏器破裂了，内里的状况要比表面糟糕得多，如果得不到及时救治，他很快就会内出血而死。
　　蛛形坦克们缓缓朝邓槐灵爬去，包围圈越缩越小，沉下炮口，指向中间的人类。猛兽被关进了牢笼，无论它的爪牙刚刚伤害过多少人，现如今也没有威胁了。
　　“罪犯邓槐灵，你已无路可逃。”蛛形坦克的丛林中，金发女人傲慢地步出，身后跟着撑黑伞的保镖，“放下武器，向政府投降，只要你全力配合调查，市长会考虑减免你的罪行。”
　　那是市长的秘书凯瑟琳。邓槐灵并不答话，反而沉默地握紧了刀柄，孤身朝前走去，唐刀在地上磨砺出寒冷彻骨的声响，雨水沿着刀锋滑落，聚成了淡红的涓涓细流。
　　凯瑟琳轻微哆嗦着，凝视那个索命鬼般的影子逼近：“我重申一遍，放下武器，不要再靠近了……保镖！保镖，拦住他！”
　　她身后的保镖蜂拥而来，挡在她身前，举起手枪对准了邓槐灵。透过人墙的缝隙，凯瑟琳仍然能感觉到那个猎人身上爆发出的无尽杀意，像是狂风摧枯拉朽地碾压过原野，那种肃杀的眼神令人从心底开始颤栗，膝盖发软，止不住下跪的念头。
　　即便违背市长的命令杀了他，也不能放任这种危险分子逃出包围圈。凯瑟琳抓住最后一丝理智，要下达开火的命令，却忽然看见不远处的猎人低下头去，注视着右手的无名指笑了笑，眼眸里的杀意逐渐被温柔代替。
　　黑戒已经托付给了罗拉，邓槐灵的无名指上什么也没有，他只是在看黑戒印下的戒痕。雨帘织成了透明的幕布，他的眼前闪过嗔怒的洛希、含笑的洛希、哭泣的洛希、动情的洛希……还有临别前洛希担忧地骂他是个小混蛋，从来不在乎自己的安危。
　　如果他不向政府妥协而死在这里，洛希一定会很伤心的吧。
　　他差点就忘了，现在他已经不是孤独一人，他和洛希的命运紧紧缠绕在一起，不能再像从前那样任性妄为。
　　“我投降。”暴雨中，众目睽睽之下，邓槐灵随手扔掉了陪伴多年的唐刀，又从腰间抽出枪支和弹药，丢在水洼里。
　　众多无人机环绕在他身边不停拍摄，闪光灯疯狂亮起，塞西娜联合新闻频道的收视率在这一刻冲破了十年来的峰值。全城的观众沸腾起来，为这个年轻而传奇的反叛者的落网，所有社交媒体和虚拟论坛的消息飞速滚动，支持与反对的声音此起彼伏。
　　“终于，在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后，军方即将为这名罪犯戴上镣铐。随后邓槐灵会被押送到专门管辖高危重犯的监狱，接受……”直升机上的记者愣了愣，看向风雨中模糊的人影，“等等，他好像抓住了一台用于拍摄的无人机，难道他有什么话要说？”
　　她身边的编导眼疾手快地切换至无人机视角，于是全城观众都看到了让他们脸红心跳的一幕。
　　那个小猎人扶着无人机，凑近了镜头，水珠从睫毛滴下，眼里的温情与爱意似要满溢出来；相较于危险孤戾的罪犯，这样的邓槐灵看起来简直是个情窦初开的……中学生。
　　“很遗憾，我们的无人机没有携带麦克风，不过从他的口型判断，他说的应该是，”同为中国人的女记者拾起了许久不用的中文词汇，“‘我爱你’？”
　　“还有一句是……‘别来找我’。真是令人好奇，这两句话是对谁说的呢？究竟是哪个拥有神秘魔力的女孩，将桀骜的罪犯驯化成了温顺的羔羊？”


第152章 困兽，07:01 pm·2
　　短短一夜间，一段仅有十多秒的视频在塞西娜城中掀起轩然大波，新闻的关注度不但超越了峰值，还径直翻了个倍。
　　《猎群》杂志的封面人物被连夜撤下，新的封面换成了视频中的截图，一双专注含情的棕眸微微扬起，旁边的头条标题是“‘我爱你’和‘别来找我’”，专栏作者署名“格瑞丝”。
　　在病房昏迷的邓槐灵不会知道，自己收割了许多少男少女的芳心，尽管他以前也很有名，却是有名的冰冷，谁也没有想到，他对待自己的恋人竟然这样柔情。
　　但这些都与风暴的核心无关，邓槐灵仍在市政中心的病房内沉睡，特遣部队并没有如新闻里所说，把他送进监狱，而是暗地里将他运到了这座钟楼形的豪华建筑中，由顶尖的医疗团队为他做了手术，治愈内出血的症状。
　　于是，当邓槐灵模模糊糊地醒来，看到的就是金色真丝的床单被套，被罩上甚至还布满手工刺绣。房间内飘荡着熏香，墙面是相连的宽阔屏幕，正随着他的清醒从夜幕变成白天的花园，大片的风信子开满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