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邪(220)
张一贺露出了十分可爱的表情。
像是亲眼目睹了陨石降落,极其稀有而概率极低的事件,那种不可思议、惊讶到死人脸的肌肉失调的神情,很诡异,很吓人,可白岐玉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竟然觉得很可爱。
他忍不住幻想,如果这家伙是本体,是不是所有“小”爪爪都在炸毛呢?
“你这是什么表情?”
张一贺卡顿的张了张口,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不敢相信?”
张一贺点头。
“我之前……我是说太岁它,是不是从来都没有告诉过你?”
张一贺没有动。但白岐玉知道,就是这样了。
他不是太岁,但太岁曾经是他,所以他了解自己。
为什么努力响应信徒,是害怕不应验就会被忘记;为什么对祂那么态度恶劣,是害怕得到了爱后,祂就会离开。
他们的性格是一样的。
但不同之处是,太岁没经历过25年的人间生活,不知道世界上就是有无缘无故的爱。
咖啡馆的侍者会劝慰痛苦的顾客不要自杀;小云儿会因为好吃的包子救无亲无故的人;初中生和小鱼人会给素味平生的人珍爱的东西。
这个世界是好的,大部分人和小部分神都是好的,可以相信这个世界会有无缘无故的爱与善。
也可以相信祂就是不顾一切的,超脱生理本能与生殖隔离的去爱他。
“我想告诉你的是你……”白岐玉不知何时已经泪落满面,却仍旧笑意盈盈,“不要再默默的,卑微的付出了。偶尔,我是说再多一点,也去讨一些回报吧。”
暴雨烦躁而自暴自弃的砸着窗户,老式玻璃发出不堪重负的悲鸣,整个世界,整片凝固的空气,都回荡着即将崩溃的尖啸声。
梦要醒了。
白岐玉紧紧抓住僵硬的张一贺的手,说:“虽然我还没有过去的记忆,也可能永远都想不起来了,但是……人的性格是不会变的,喜欢《麦克白》的,挑食的,洁癖的太岁,还有我,真的都是爱你的……”
抛却记忆,抛却身份与神体,但我从未变过。
“啪”——
梦碎了。
白岐玉猛地从冰冷的海水中坐起身子,通透的玻璃穹顶外,是一片平静而沉寂的蓝。
好像整个海域都陷入了沉睡,没有光,也没有鱼人游动。
他缓缓地走下床,推开透明的玻璃的门,突然,被口袋里的什么东西硌了一下。
是一个看不出年代古董,一个剥落脱漆的,氧化的很惨的高脚酒杯,海星人给的。
白岐玉突然想起来,这个酒杯,是在古巴比伦空中花园里喝香槟时用的。
他小心翼翼的把玩着,指尖滑过一颗颗黯淡的宝石,发现酒杯底上用锐器刻了一行符号。
很怪的符号,不是已知语言体系中的任何字母,却有种独特的韵律感。
白岐玉不认识,可脑中突然浮现了一个词。
“8:8……?”
变故突生。
海水剧烈突然震荡起来,犹如虚无中一个极点发生了爆发,无数涡旋从螺旋状的高柱周围迸发,发出那种令人牙酸的“呲呲”声,白岐玉分辨的出来,是压强极速变化下气体与液体相互挤压的声音。
震动顺着波浪高速蔓延,很快,白岐玉就听到了水晶屋的破裂声,有裂纹从正中往外扩散。
他顾不得多想,赶紧朝空旷地方跑。
可白岐玉不会游泳,人的躯体也不具备在水中高速移动的能力,只能学着鱼人的模样,很笨拙的双腿并起来往前冲,可一个不慎跌倒后,速度更慢了。
水晶之屋碎了。
有年岁过久的螺旋状高柱从最上空碎裂,化作末日般高楼坍塌般的残骸,缓缓坠落……
将白岐玉砸在身下。
坠落速度不快,水的阻力温柔的减缓了大部分动能,可那是将近两吨重的碎石。
听到脊椎清脆的“啪”的碎裂声,白岐玉双眼一瞬失明。
倒是不疼。
……
“呼,呼……啊!!”
“小林,别睡了,要出发了。”
肩膀上传来大力的摇晃,林天羽怔愣的睁开了眼。
面前人脸上糊着厚厚的泥巴,像刚从脏水沟里爬上来,姿势很不雅观的叉腿蹲在地上,一只手领着一把军工铲。
他穿着青蛙纹的连体工装,□□镜的镜片离得很开,反射着肮脏的水光,这让人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得面前人像只死不瞑目的青蛙。
是艾春生。
刚才……那个深海地震,诡异的都市坍塌,还有自己逐渐变成肉瘤被人囚禁的记忆……是噩梦?
林天羽像是看到鬼一样,尖叫了一声,往后退去,摔了个四脚朝天。
“青岛小王子,你赶紧来看看你表弟!”死不瞑目的青蛙哈哈大笑,“几岁了,睡觉还流口水!”
被称作青岛小王子的杨屿森,穿着LV夏季特别款速干衣,头顶一副硕大的GUCCI□□镜,头发是精心养护的发型,打满摩斯后,僵硬的像一团脱了水的海绵。
不过,撇除私心来说,无论是一身前卫潮牌的衣服,还是健身房和高档蛋□□塑造的身材,杨屿森都称得上帅哥。高富帅。
此刻,他正背对着众人,蹲在地上挖什么东西,三个女生陪他聊天。
听到艾春生揶揄林天羽,杨屿森大笑:“没办法,他在郊区读的书,可能那群穷鬼朋友把‘穷’毒传给他了。”
秦小酒,登喜路,云烟很配合的笑的花枝招展,浮粉后肿胀惨白的脸像三个女鬼。
但林天羽仿佛大梦初醒,顾不得拌嘴,一个踉跄从行军床上坐起来,张皇的打量着眼前的一切。
他们正位于一片潮湿阴冷的森林中。
可视距离极低,四处都是一望无际的阴影幢幢的黑,黑的令人发慌。那些阴霾处张牙舞爪的枝桠,像这片大地上枉死徘徊的魂灵,正居心叵测的盯死着这群入侵者。
夜很深了,凌晨三点、或者四点。
天空中一轮大的离奇的圆月,像审判的巨人居高临下的视线,冲击着林天羽怔愣的视网膜。
面前是一片平坦的空地,胡乱散落着生活垃圾。
男人们正搭着手拆卸帐篷,不受欢迎的女人们:裴诗薰、好彩(裴芝琪)、白梅正收拾背包。而像杨屿森、文森特这样的出资者,还有他们二人的附庸者,林天羽、秦小酒之类的人,在一旁看戏。
好熟悉的人和景……不,只分离了一年多,说不熟悉是假的……
但这群人,不都死光了吗?
“饱头山?对,这里是饱头山!”林天羽的嘴颤抖起来,像是在说胡话,“我回来了?”
他从地上跳起来,疯了一般冲向杨屿森:“下山,我们赶紧下山!!”
杨屿森吓了一大跳:“你他妈在胡说什么!”
第90章 发生在2019年6月的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
“我们不要找太岁了!”林天羽尖叫道, “我们都会死,全都会死!”
他一点儿没压嗓门,离得近的都听到了这句不祥的尖叫, 面面相觑起来。
秦小酒不安的拉了一把杨屿森:“杨哥, 他说什么死不死的?还有, 太岁是什么?我们不是去找‘黄泉之眼’么?”
“他骗你的!他要……”
杨屿森一把捂住了林天羽的嘴。
“别怕, 我这个表弟小时候被坏孩子们霸凌多了, 容易做噩梦,”他假笑着安抚女生, “一做噩梦, 就爱说疯话,我哄哄他就是了。”
“真的吗?但是……”
也不能怪秦小酒多想,主要是林天羽的模样太骇人了。
山上的夜晚那么阴冷,大家都是冲锋衣、防风服的份儿, 他竟然满头满脸的冷汗, 水里爬出来的怨鬼一样,像是罹患了什么巨大的恐惧。
而且那种恐惧深刻的印在语气里, 好像真的经历过什么似的,感染力极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