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邪(162)
霍传山好脾气的俯下头,看向白岐玉手中相机屏幕。
白岐玉随意的左右翻动:“……怎么感觉不太清楚?是水面反光原因吗?”
“角度问题吧,”霍传山耐心道,“我们去那个高台上试试。那边好收光。”
铁质走廊尽头,有一个类似于跳水台的高台延伸出去,白岐玉猜测是监工或者操作高处仪器的地方。
可惜,空中凌乱的垂着长长短短的锁链,那些高处的仪器应该都被带走了。
二人小心翼翼的过去,霍传山的推测不错,这边高,照片的光反射没那么离奇,却也无法避免水面上空手电光源的入镜,。
“已经不错了,”白岐玉拍完,又翻了翻,满意了不少,“我已经能想象到发到群里,同志们的狼叫了。”
霍传山失笑:“你和探险队那群人,感情这么深?”
“你口中的‘探险队那群人’,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们。”白岐玉不赞同的看他,“发生了饱头山的事儿,我知道你不想和那群人扯上关系……但起码,不要这样表现出来。”
霍传山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无奈的叹了口气:“抱歉,我知道了”。
他似乎还说了什么,“知人知面不知心”的,一些老生常谈的话。
白岐玉不爱听这个。
他闷闷的从一米多高的梯子上慢慢爬下,手上不可避免的沾染上了锈痕。
所幸他带了防割手套,摘下来后,随意的拍了拍就把灰尘拂去。
思来想去,又觉得刚才的收光不满意,他又拿起相机比划着去拍,然后发现了一个无法理解的地方:
“……霍教授,”他的声音有点抖,“你仔细看看,那边儿……怎么好像有个人呢?”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霍传山许久没有出声。
在白岐玉端着相机的手抑制不住的发颤时,霍传山的声音终于响起了。
仿佛担忧惊到什么东西,他的声音压得极低。
他说:“不要出声。抓住我的手,我们快走。”
却已经晚了。
一具枯萎的,像坏死葡萄干般的尸体,正颤抖着枯枝般的肢体,在漆黑的水面上缓缓升起。
不,不止一具……
水面下,崎岖扭曲的庞大基底,是以枯枝般的躯体混乱交缠、拼接而成的,如孩童手中胡乱咬合拼接的积木球,以最恶意的方式肆意亵/渎旁观者的精神……
十几个、甚至几十个,乌压压的沉在水底,只有最顶端尚保有人形的浮出水面……
眼眶分明是两块黑窟窿了,却似乎仍保有“视觉”,在头灯微弱的漫散光中,死死盯住了二人。
“走……”白岐玉几近尖叫起来,“走!”
冲出走廊。
冲出楼梯。
朝下奔跑、奔跑……
头灯被剧烈跑动震掉,白岐玉狼狈的扶着,光斑混乱的在漆黑中晃动。
“我们直接开车回家!”霍传山沉稳的说,“然后报警。”
“报警?”白岐玉粗/喘了一口气,“你说得对……”
从外置楼梯冲到广场,二人一刻不停的朝霍传山停车的地方跑去,可……
清晰庞大的月盘下,幽幽的冰冷银光中,哪儿还有什么车?
风声掠起,野林密密麻麻的枯树簌簌抖动,乌压压的树冠张牙舞爪摇晃着……
白岐玉大脑空白的回首望去,漆黑轮廓的工厂楼宛若沉眠的巨兽,正等候远道而来的猎物再度回归。
“怎么办……”他的声音支离破碎,“我们……我们离不开了。”
霍传山却说:“不要怕,车被偷了而已。深山野林的,确实让人猝不及防。我现在就联系保险公司,然后叫一辆网约车……”
白岐玉再也抑制不住,歇斯底里的爆发了:
“你他妈再说一遍?”
甚至说,一直以来的不被信任的愤怒,压过了恐惧。
霍传山说占卜是概率,说撞鬼是幻觉,说预知梦符合弗洛伊德梦境理论……这些,他都忍了,因为“貌似”有道理,也实在没有证据。
可现在呢?霍传山还在说那些看似高大上实则漏洞百出的理论。
此时此刻,他满心满脑,就只有让霍传山接受这个他们撞邪了的该死的事实!
“现在这种情况你他妈还能用偷车来解释?且不谈进去前的黑影、巨眼,不谈漆黑房间里的手掌印,刚才那恶心扒拉的脏东西你难道不是亲眼所见吗!事到如今,你竟然还在自欺欺人……”
“你为什么就是不能接受这个世界上有灵异之事?接受这个世界就是他妈的不科学的!”
第70章 小邹山(二)
霍传山许久都不出声。
白岐玉愤怒的摘下头灯, 摔在地上,霍传山的不知何时也被取下了,没了光源, 无法看清高大男人的神情。
他背对着巨型圆月, 银辉洒在夹克上,颇有些隐忍而温柔的朦胧。
但白岐玉不想这件事又一次被轻描淡写的糊弄过去。
“幻觉幻觉, 你总说是幻觉, 刚才呢?那堆骷髅山呢?你怎么解释, 解释给我听啊!”
漂亮的眼睛燃着怒火, 像剧烈反应中超新星绚丽晕眩的光。如此狰狞的表情, 他仍是好看的,或者说, 这般燃烧着的情绪赋予了他动人的生机。
“阿白……”霍传山终于开了口, 他大步过来, 试图去拥抱白岐玉, 却被一巴掌甩开。
“别碰我!今天这个事情你别想糊弄过去!”
“……我是阐述我的观点, 另一种可能。”
“哈?”白岐玉好像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事,“那我是不是还要夸你?就你有独立思想, 就你事事最懂?”
“阿白……”
“你的‘另一种可能’全篇在否认我的观点,你从来都没考虑过如果我说的话是真的会是如何……”
眼泪一下就下来了,从颀长的下睫毛跳了一下,惹人怜爱的朝下滑。
“你只在意你自己,在意你的观点能否让我接受……为什么就是不相信我……”
他真的太愤怒,太伤心了,也顾不得什么形象, 蹲在地上捂住脸, 很小声的啜泣。
霍传山却一声不吭。
他这一点, 让白岐玉更为愤怒与难受。
是的……沉稳可靠的霍教授,总是对一切事情都游刃有余……
在他面前崩溃又如何呢,恐怕只觉得自己无理取闹吧,或者像任何突发事项一样,轻而易举就能解决,费不了多少工夫……
白岐玉难耐的抱紧膝盖,鼻腔酸涩的语不成句,索性也不说了。
他不知道的是,霍传山不出声,只是因为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风声四起,蛰伏的黑暗不安的聚集又散去,如黑雾般翻滚溃烂着。
这大片的茫然与无法言喻的古怪情绪,让霍传山不可避免的回想起那个同样无法言喻的下午。
那是非常遥远,遥远到很难以人类感官的时间流速判定的一段记忆。
祂睡醒了,去陆地上收割食物,然后听到它在发出奇怪的声音。
声音很小,却听起来那么可怜,让从未理解情感的祂感到莫名的酸胀感。
于是,祂追随着声音而去,停留在那家伙的身边,问:【你在做什么?】
孰料,那陌生的东西看着小,脾气还挺大:[傻逼?滚!]
那时,祂吃的饱饱的,海平面又风平浪静,一切都惬意的刚刚好,也便不与这东西一般见识,懒洋洋的躺了下来。
陆地上阳光还挺好的,祂漫无边际的想,唔,不过也没那么好,比起暖呼呼的海水,只能算还行。
那小东西对祂侵占领地这一举动十分不满,却也无暇管他,继续细细呜呜的叫。
祂是很讨厌吵闹的,习惯了寂静深海的死寂无声,这样的动静称得上噪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