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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龙勿用(21)

作者:世间怀花客 时间:2021-03-26 09:45 标签:东方玄幻

  如影随形。
  大雨如帘如瀑,从苍灰色的天幕上急急坠下,落向五月里的暗青人间,雨珠如玻璃琉璃,砸在屋瓦上,碎成了粒粒浅光。
  湖水已经涨上了堤案,波浪侵蚀着岸上红泥。街道上覆着半指高的一层雨水,缓慢地向下流动。
  远山如水墨洇散,黑云含在山舌间。白头隼越过山水之隔,破雨而来,翅膀挥动震散湿雾,落在雅座的窗前,抖落羽毛上的雨水。
  沈渊听见声响,回过头看见它,放下手上的书朝前走去。
  隼脚上绑着信筒,外裹一条红布。沈渊微微皱起眉,把竹筒取下来,拿出里面干燥完好的纸条。
  他仔细看完上面写得娟秀的两行字,面无表情回过身,坐回桌前拿起纸笔。
  白头隼抖干净身上的水,飞进屋里,安静地落在桌角。
  沈渊快速写完字,将纸条卷起来塞回信筒,重新绑在隼脚上。
  他拍了拍白头隼的脑袋,说:“回京口去。”
  白头隼轻鸣一声,像是听懂了似的,疾飞出去,在雨中展翅高翔,冲向云端。
  等那道身影消失在远山之外,沈渊扔下笔,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敞开的门外,龟公轻轻喊道:“沈爷,西边的田庄来报了,这雨……”
  “今年的租免了。”沈渊打断他,闭上眼,“告诉他们,雨还要下大,让他们自己准备好。”
  “是。”
  龟公应完就退下了,脚步声很轻,但楼里寂静,这一层有点响动便能听见。沈渊抬手揉了揉眉心,闻着略咸的雨味,有些反胃,只好用茶灌下去。
  这不是天水,是海里的水。
  这是龙在呼唤他的孩子回家。他一天不回,这雨就一天不会停。
  沈渊连喝了三盅浓茶,缓过来一些后,起身离开雅座,上了四楼。
  刚走到梯口便看见那只花斑蛟,规规矩矩地站在他划的线内,靠着轩窗伸手接雨。沈渊扫了他一眼,没再细看,往另一边走去。
  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转角,司泉松下一口气,擦掉额上的汗,绷紧伸直的小腿放松下来,不断打颤。
  走廊另一头,沈渊在那扇木门前停下,抬手想要推,犹豫了几下,最终又放下手。
  恰好打杂的伙计拎着水桶上来擦地,看见他站在那,连忙站定问好。
  沈渊侧过身就走,又忽然顿了脚步,在伙计身边停住。
  小伙计立刻绷直了背。
  “下去让厨房炖壶红枣参茶来。”沈渊吩咐道,“炖好了,直接送到这间屋子里。”
  “是、是!”
  小伙计点头如捣蒜,等沈渊一走,地也顾不上擦,先跑去了一楼的厨房。


第21章
  沈渊在房门前站了许久,窗外泼雨急,瓦檐齐震,声如箸击盆缶,脆且锋利,已再不像三月的烟纱了。
  雨里海水气很淡,旁人倒难以闻出来,但沈渊嗅到一口便觉难受,五脏六腑揪紧的恶心,想起多年前东海的味儿来。
  而与他一门之隔的,是一条海龙。
  百岁幼龄,尚且稚嫩,初至人间。
  他不知道白则来自哪一片海,不知道他属于那一支族,龙常年隐于万丈深海,身世并不为人所知。但他本能地觉得,或许不要去知道才好。
  或许像之前那样就好。
  小伙计很快端了参茶上楼,见沈渊还站在那,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动,呆愣愣地杵着,沈渊面无表情地从他手上接过托盘,吩咐道:“下去吧。”
  小伙计哎了一声,脑子还没转,身体已经转过去迈腿噔噔噔跑走了。
  沈渊端着茶推开门,入眼的首先是微曳的烛光,再是床上厚厚的青纱帘。他轻轻走过去,鞋子踩在木地板上发出吱呀声,床内那团人影闻声动了一动。
  “醒着么?”
  沈渊轻声问,伸手掀开一角帘。
  只见床上锦被胡乱堆放着,给揉过成一团,白龙蜷缩着四肢睡在中间凹陷处,面对着他,呼吸平稳,眉毛却蹙在一起,不安地颤动,裸露的脖子上出了层薄汗。
  沈渊也皱起了眉。他放下手上的茶,在床沿坐下,倾过去摸了摸白则的额头。
  指尖一碰到皮肤他就缩回了手,有些自嘲地嗤了一声。他竟在担心一条不死不灭的龙会不会生病。
  片刻后静下心来,他倒有空仔细瞧瞧这条龙了。
  不得不说,这条龙的人身太过漂亮了。轮廓精妙得恰到好处,再偏差毫厘都会失色,应该是天地执斧雕琢,取造化之灵秀,凝在他一人身上。
  烛光阴影下,肤色依旧白皙莹亮,像大邑的瓷,昆仑的玉,北疆的浓白羊脂。
  视线一下子就黏在那儿动不了。沈渊忽地注意到白则似乎有些瘦了。
  真的瘦了。骨头撑不起脸颊,留出一小块浅浅凹陷,给这张脸添上一抹病色。
  沈渊记不大清上次见他时他有没有瘦,活得太久,记忆已是该省就省的事,只觉得胸口沉重难受,手抚过去,想把他脸上那凹陷给撑平了,但没能成功。
  白则这一觉睡得浅,不安稳,这一碰就醒过来,睡眼惺忪地看向身前的人。
  下一秒,等看清了,他嘭地坐起来,睁大了眼直直望着沈渊。
  沈渊的手因为他的动作缩回去了一点,但还保持着刚刚的姿势,没来得及放下。
  “你,你来了?”白则惊讶地问。
  好像他不该来一样。沈渊微一挑眉,收回了手,“嗯。”
  说完又抬起下巴,补充一句:“怎么,我不能来么?”
  白则赶紧摇头:“不是……我只是好久没见到你了。”他顿了顿,又坦诚道:“有点想。”
  沈渊闻言愣住,轻咳了一声,视线垂下去,朝他挥挥手:“过来。”
  白则过去了,落入一个微凉的怀抱,沈渊叹了一口气,把脸埋在他脖颈处,胳膊圈住了腰。
  黑发滑过白则的肩膀,触感很奇怪,凉丝丝的。他低下头看着沈渊的发界,有些不知所措,手僵着,放也不是,抬也不是。
  白则想起自己小时候,做错了事向母后撒娇讨饶时,就像极了这模样。
  但他察觉得到,沈渊似乎不太开心。
  他想问问为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这个资格问。
  “雨下了快半个月了。”沈渊忽然说,声音闷闷的,“河口水漫上码头,再过几天,西边的田也要淹了。”
  白则在他面前一向是没有伶牙俐齿,连反应都慢半拍,下意识应:“啊。”
  “初夏的雨不应该下这么久。”沈渊说着抬起脸,眼皮松松地掀开一角缝儿,露出半只黑曜石般的眼,静静俯视白则,语气平淡无波,好像只是自言自语。
  白则隐约觉得这话还有下半句,但沈渊没再往下说了。
  他圈着白则,眼睛没有定处地描摹,两个人也不说话,只相对望着,时间在一旁悄悄流逝,等到沈渊想起那壶参茶时,茶已经凉了。
  他起身去试了茶温,又皱眉放下,说了一句什么,白则听不清。他看着他的侧影,心里莫名地升起一个想法——
  沈渊是不是来道歉的?
  可为什么道歉呢?是为十天的冷落吗,是为那只花蛟吗,又或者,是为他让自己疼痛的喜欢吗?
  白则矜贵惯了,又闹腾了快一百年,这还是第一次安静下来试着揣摩别人的心思,虽然很不熟练,但只依靠直觉,还是多少猜中了一些。
  可他当时在心里摇了头,只以为那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直到很久以后,白则去了极乐界,终于有了用不完的时间,可以很慢很慢地回味往事,忆起这一段时才发现,原来沈渊的心,也并不是铜墙铁壁。
  世界之大,北有幽寒之溟,东有无垠之海,南有纵横之川,佛祖西坐极乐界,而九州大陆嵌于中央,山河相间,绵延万里,青天笼于其上。
  龙发于东海,曾南徙入川,自此分出东南两族,族内又有各支,龙王统之,王位世袭相传。
  若非要分出高低贵贱,白则也是东海龙族里最高贵的那一支,那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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