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斯(54)
“您……?”安吉洛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
自从安吉洛走进卧房便暗中酝酿、孳生的暧昧气息如一枚悬挂在他与伯爵之间的、丰熟饱胀的果实,被这一扑挤得爆裂开来,汁水飞溅……
“抱、抱歉!”安吉洛腾地弹起来,离伯爵远远的,方才一瞬间掠过脑海的糟糕念头使他面红耳赤。
他羞惭得快熟了,他该视患者如人体模型,或生猪肉,不该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和想法,哪怕一丝,他应该反省。
安吉洛不敢仔细看伯爵的反应,他匆匆告退,慌不择路地跑出卧房,若不是这猜测太离谱,他几乎都要怀疑伯爵是在蓄意勾引他了。他想不通自己是怎么摔倒的,那一瞬间伯爵变重了――这当然不可能,安吉洛崇信科学,连十一号挣脱束缚带这件怪事都没能让他的思维偏离轨道,他相信事出有因,不可能和妖魔之类的东西扯上关系……
唯一合理的解释是伯爵是自己忽然往下发力了,也许伯爵急着躺下。
安吉洛面红耳赤地抓了抓头发,他打开药箱,摆弄起那些盛放药剂的瓶瓶罐罐,将此事抛到脑后。
……
伯爵卧房中。
安吉洛甫一出门,阿昂佐便迈开一双矫健的长腿,跨下床去。
他单膝跪到轮椅上,珍惜地拢着皮革把手,细细舐去那汗津津的、纤瘦的手印……
灰银发丝乱蓬蓬地遮蔽着阿昂佐削瘦俊美的侧脸,使他像个疯子。
刻骨的思念害他失去健康,新长出的毛发亦干枯、晦暗……
舌尖品尝到的味道比百花酿就的蜂蜜更甜美,更有滋味,半点汗水的咸涩都无,安吉洛是他的奶油蛋糕,他的樱桃硬糖,他的香甜蔷薇……
身为族群中至为强悍的存在,阿昂佐灵敏异常的味觉与嗅觉带给他的更多是折磨。
他难以忍受其余狼人或寻常人类的信息素气味,雄烯二酮、雌甾四烯……阿昂佐能清晰分辨出那些活物分泌出的化学物质,更别提活物在新陈代谢过程中自然产生的汗水、皮屑、油污……过度灵敏的嗅觉使阿昂佐觉得那些味道腥臊难闻,令人作呕,这使他无法求偶。每次求偶期到来,可怜的阿昂佐?亚利基利、上任狼王之子、至纯血脉的拥有者……只能躁动得追着自己的尾巴尖儿转圈咬,像条可怜的狗。
唯有安吉洛。
他香得像朵小花。
阿昂佐听说过一些传言,族群中过去也出现过几个像他一样拥有“超级嗅觉”的成员,他们或者孤独终老,在没必要使用嗅觉时尽量隔绝外界的气味,或者有幸遇到那块与自己基因完全契合的“蛋糕”……
对超级嗅觉拥有者而言,“蛋糕”是这世界上唯一香甜芬芳的活物。
“蛋糕”的汗水、津液、血液……一切。
尽是不可多得的珍馐与佳酿。
阿昂佐一直以为这些只是传说,直到那夜,安吉洛在他面前摘下手套。
那恶臭熏天、腐肉与便溺占领的医疗棚中瞬间绽满了香甜的蔷薇……
“呼哧……呼哧……”阿昂佐亢奋地低喘着,把那可怜的轮椅把手嘬得光洁如新。
……
他需要更多。
更多。
阿昂佐眼珠赤红,盯住安吉洛离去的方向。
安吉洛的味道使他失控。
使他比最疯的疯狗还疯。
第60章 月蚀(九)(味蕾。)
客房门紧闭着。
安吉洛坐在桌边,一丝不苟地调配药剂。
配药这项工作需要绝对的专注,方才“狼王”――那条巨大的白毛猎犬,迭戈先生说它叫这个名字――撞开虚掩的客房门甩着舌头冲进来找安吉洛玩,却被他忍痛撵开了。
“狼王”相当黏人,在安吉洛严词拒绝后,它仍腻在他脚边耍无赖,用热烘烘的肚腹盖住安吉洛的脚,展示它当暖脚炉的职业素养。可安吉洛担心飞散的狗毛污染药剂,他不允许狼王待在他的房间里,他连推带拽,气喘吁吁地把狼王往门外弄。狼王恹恹地,像人类一样“坐”在地上,两条后腿岔着,前肢丧气地耷拉下去。为了安抚狼王,安吉洛向男仆要了一枚抛接球并表示等工作结束后他一定会陪它玩(男仆的眼神怪异极了,可安吉洛没在意)。最后,狼王呜呜咽咽地被安吉洛撵出客房。
看得出来,伯爵瘫痪后这条可怜的大狗寂寞极了,或许仆人们不陪它玩。
房内重归安静,安吉洛翻开论文,那是皇家医学院近期发布的某项研究成果,治疗瘫痪症的新药物方案,安吉洛打算试试看。
为辨认药水瓶标签上的细小字迹,安吉洛脖颈稍稍前探,下意识地弓起上身,脊椎模糊的骨嵴浮凸在衬衫细布下,在背部绷出一些紧致的纹路。他腰身太细,那衬衫略不合体,被腰带勒出几道衣褶,细直地沿出来。
一道惹人垂涎的背影。
“这个10毫升……这个15毫升……”安吉洛嘀嘀咕咕,后脑几簇乌黑发梢可爱地翘起,诱人拨弄。
忽然,安吉洛后脑传来一股微妙的痒意。
就像是发梢被人小心翼翼地撩了一下……
安吉洛心不在焉,左手捏着药瓶,抬起右手挠头。
就在右手绕至脑后的一刹那,他的手背刮蹭到了一个东西。
手背与那“东西”相碰的时间极短,连半秒都不到,就像是拨弄他发梢的恶作剧之人没来得及抽回手,不小心碰了一下。就是这么短的一刹那,安吉洛却清晰地感知到了那“东西”滑过手背时产生的触觉:湿润、磨砂质、遍布密集细小的凸起……
这使安吉洛脑中条件反射地掠过一个单词。
――味蕾。
安吉洛一激灵,思绪自药剂名与毫升数中抽离而出,他猛地转头,身后空无一人。
空无一人,当然了……否则呢?卧室门是上了锁的。
安吉洛缩回挠头的手,对着手背看了看,又神经质地闻了闻,没发觉异样。
他深呼吸,清空芜杂的思绪。
错觉。
这是唯一的解释。
安吉洛歪了歪头,让注意力回到药剂上面。
一小片干涸的唾液渍正附着在他手背上,光滑、紧绷,与洁净的皮肤稍有差异。
可惜人眼无法辨识出如此细微的变化……
人的鼻腔也嗅不出唾液那极微弱的气味。
……
又是二十分钟过去。
纵使安吉洛崇信科学,绝不胡思乱想,可那股萦绕不散的诡异感并没放过他。
有哪里……怪怪的。
有细弱、隐秘的呼吸扫过耳畔,背部传来丝丝缕缕被体温烘烤的热意,木质地板被重物压下的、轻微形变的响动……一些“卧房中有另一人存在”的蛛丝马迹谨慎地徘徊在人类五感的阈值界限周围。
安吉洛隐隐约约能觉察出不对,却又抓不住证据。
仿佛有一只力量、速度、神经反射……皆远胜人类的“超级生物”正紧贴在安吉洛背后,馋涎滴答地、变态地、安静地嗅闻他,视j他,它甩出猩红濡湿的长舌,隔空舔舐他的背影……当安吉洛扭头,这只“超级生物”便会无声无息地瞬移到他脑后,当安吉洛转回来,超级生物也瞬间回到原来的地方,它紧贴着他,却永远躲藏在他视线之外,它赤足,脚前掌长有厚实柔软的肉垫,行走时不会发出一点声音……
“啧。”安吉洛烦躁地甩了甩头,甩开那些幻想。
这简直就是老奶妈用来唬弄小孩儿的三流妖魔故事,安吉洛老早就不信这套了。
然而……
那种被近距离凝视的毛骨悚然感仍凉森森地黏在安吉洛后颈。
大脑像个濒死的抽搐病患者,一惊一乍地释放出一串串疯癫的危险信号,使安吉洛一会儿打一个寒颤。
“呼……”安吉洛揉了揉后颈,驱散那股恶寒,又起身,在客房里转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