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望归
　　那是台黑色飞艇, 看型号已经很老旧了，应该是几十年前的款，不带机甲装置的那种, 艇身的金属漆有些刮擦斑驳。
　　科技发达的今天，像飞艇、家用机器人、智能管家之类的星际生活必需品早就普及, 不过这些东西更新得非常快，新功能一个接一个地推出，价格同样跟着一路水涨船高。
　　除天狼星这种贵族和土豪聚集地以外的星球, 街上这样的旧款其实不少, 换句话说, 开着黑金麒麟乱跑的才是少数。
　　麒麟也就颜色比火鸷低调点。
　　皇帝的人生面临过无数的跟踪和暗杀, 在这方面有着超出常人的敏锐。
　　他调出麒麟对周围车流航道的记录, 发现半小时前这台车就已经跟在后面了。
　　信号指示灯一绿, 麒麟启动，将后面的飞艇远远甩开。
　　然而过了两个路口，霍骁又从另一条道上看到那台掉漆的飞艇。
　　对方跟踪技术不错，被监控捕捉到的频率没到触发麒麟的自动警报系统的程度, 并且经常错道, 混在飞艇车流中还真不好发现。
　　霍骁搁下手里的气泡水，坐进驾驶室系上安全带，解除麒麟的自驾模式。
　　皇帝熟悉一切机甲飞艇的操作，更别说麒麟完全是按照他上一世的操作习惯设置的。
　　指示灯亮起的瞬间，麒麟如一道虚影蹿了出去。
　　那台飞艇立马跟上, 然而到路口中央时，麒麟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甩尾，掉头呼啸而去。
　　对方的速度显然跟不上霍骁的操作，眼睁睁错过了路口, 从后视镜中只看到两道绚丽的尾光灯。
　　霍骁没有开往学校，而是改航道飞向了郊外的望归山。
　　对方见他驶向人少的地方，愈发的肆无忌惮，很快，麒麟后面就跟着十几辆黑色飞艇。
　　——全都是旧款型号，黑色，连上面的刮擦痕迹都一摸一样。
　　难怪程序锁定不了，麒麟捕捉到的根本不是同一台飞艇，直接判定为无异常。
　　挺会钻程序的空子。
　　霍骁瞥了一眼后视屏，漆黑黑的瞳孔里冷定如冰。
　　望归山远离城区，由环山航道和隧道组成，航道上可俯瞰城区灯火辉煌，从前夜里经常有人在这里飙飞艇，自从黑市被取缔，这里也冷落下来，航道分布稀稀拉拉的惨白路灯。
　　黑金麒麟率先领头，后面鬼魅似的跟着十几辆飞艇，无声地穿梭在延绵不绝的山脉黑影中。
　　飞艇驶过将飘落的枯树叶碾为齑粉，扬洒向夜空。
　　电子机械音在驾驶室响起：
　　【扫描完毕——十六台飞艇，五台内有生物体征，其余均为中控台操作自动驾驶，其中一台有改装痕迹，未发现大型武器。】
　　只改装了一台？还不带武器？霍骁骞起眉头。
　　麒麟驶入山间隧道，周围光线霎时间明亮起来。
　　“锁定那台改装飞艇，出隧道就击毁，活人留——”
　　霍骁指令没下完，就看见被锁定的飞艇突然冲向自己人！
　　离得最近的飞艇惨遭波及，瞬间翻车，就听“轰”的一声，山体剧烈震动，隧道内浓烟滚滚，紧接着急速滑行的飞艇又撞上了另一台！
　　为了跟上麒麟，对方的时速都提到最高，前后距离不大，高速撞击下十六台飞艇连续翻车，炙热火焰挟裹着金属爆炸碎片飞射而来，隧道内照明灯全部被灭！
　　霍骁瞳孔骤然收缩，仿佛回到遭遇宇宙粒子流风暴的时候。
　　“艹！”
　　一时间巨石乱滚，山摇地动。
　　山脚处一台火红色飞艇迅速拉高与地面距离，躲避暴雨般落下的碎石，同时打开远光灯和生命探测器。
　　晔火快速汇报：“九号隧道出现由车祸引起的爆炸，程度为三级，麒麟拥有十级防御系统，陛下没事。”
　　曲星河目视前方驾驶着飞艇：“刚才的特殊波频呢，还没解码？”
　　晔火愧疚地说：“波频已经完全追踪不到了。”
　　又是这样。
　　对方就跟掐准了似的，每次都能提前断掉无线波频。
　　元帅在网络技术方面天赋异禀，年轻时已经是有名的黑客，代号“银狐”，学生时期就拥有联盟网络安全部高级权限。
　　后来曲星河因缘巧合认识了明焕，船长带领星盗团在宇宙中逃避追捕，靠的就是她能获取最准确的抓捕消息，以及高超的反追踪技术。
　　一个是联盟的天才黑客，一个是暗网里的杠把子，如今俩人联手却都拦截不住暗盟的通讯波频。
　　这时巍峨的山体猛地向上拱起，土石龟裂遍布大半座峰，战斗形态的麒麟破土而出，从火海中站起身，掀卷起火舌浓烟冲天。
　　麒麟的几千排高速滑膛炮迅速锁定附近唯一内存生物特征的红色飞艇。
　　过了半晌，霍骁认出这是明焕的飞艇，他从主控室坐垂直电梯下来，离开机甲向飞艇走去，麒麟跟在后面，走一步踩一个深坑，炮膛口仍然对准飞艇，气势颇为吓人。
　　联赛结束后，霍骁派江枫查了星盗火鸷的相关资料。
　　船长是标准的无政府主义者，带着一帮弟兄在宇宙漂浮，四处抢当权政党。抢到银河系时，被霍骁的父皇带兵剿匪，险些在荣耀军团的炮口下团灭。
　　火鸷大伤元气，副团却在这时候反水，囚禁了受伤的明焕后，副团觉得那场败仗非常没面子，又来攻击联盟的国家安全墙，被银狐给打了回去。
　　火鸷船员都被移交联盟了，按理说霍骁管不着，但过去皇帝见不得曲星河身边有Omega到处乱转，现在已经发展到Alpha也不行了。
　　于是皇帝陛下这是找茬来了。
　　晔火整个光脑屏幕都在闪烁红色危险警报。
　　“怎么办？陛下过来了！他怎么会过来呢？！”
　　小晔火要内牛满面了，按它计算皇帝这段时间丢脸的程度，恐怕是一辈子都不想见元帅的了。
　　“元帅大人不说两句吗？他他他他......”随时可能把我们轰成渣渣！
　　你以为走过来的还是从前那个可爱多吗？！他是那个让叛军闻风丧胆的战神皇帝啊！
　　曲星河坐着一动不动。
　　“回学校。”曲星河冷定地说。
　　晔火没动。
　　“你在干什么？！”元帅语气稍带愠怒。
　　晔火幽怨地将他望着。
　　曲星河瞪了它一眼，利索地打开飞艇的门走了出去，晔火见状赶紧跟上。
　　“不是叫你注意安全，怎么还一个人到处乱跑？”元帅率先发难。
　　霍骁胸中恶气还没处发泄，就看见火红色飞艇上下来的是曲星河，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
　　“咳......咳咳、咳......！”
　　于此同时，正与皇帝陛下高度精神连接的麒麟突然捂住脸，整个巨型机甲扭成了一个金属麻花！
　　曲星河：......
　　元帅表情复杂地看着皇帝。
　　霍骁霎时间心态又崩了：“不准看不准看不准看——不、准、看！”
　　曲星河忙后退两步，抬起手安抚道：“好好好不看不看......”见霍骁咳得更厉害，一副你再看朕就呛死自己的架势，他索性转过身背对他，怒道：“我不看就是了！”
　　霍骁果然不咳了。
　　夜里的凉风携卷落叶飞向灯火璀璨的尘世间，皇帝静静地望着他的背影，俩人一时间无言。
　　“陛下，”曲星河背对他说：“我们谈谈吧。”
　　霍骁听见这个称呼，心脏蓦地刺痛了一下，泛出发麻的颤栗。
　　皇帝没有天真到以为重来一次，他和曲星河的立场就会有所改变。但本以为至少还得过百年，他们才会站在对立面。
　　然而元帅冷淡的一句“陛下”，就能直接将他带回到那个场景。
　　上一世他跟曲星河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是“没必要谈了，要打就打”？还是“朕宣布银河和平条约就此作废”？
　　那是唯一一次曲星河率先离席。
　　视讯会议上皇帝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眨眼时间如梦中蝴蝶，穿越过百年光阴，离席时的背影与眼前这个清隽身影重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