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人寻仇(87)
除了一个,那就是天。
“混元给我看的,你日日与我睡,我本以为你我二人身心都已贴近,却未想到你每晚还要去叶周,做那杀人的事。”
“叶周人对你不好。”,他杀叶周之人诚然有私心,但如若不是因晋仇那些年受的苦,他也不会做出折磨叶周人七日的事。
“对,叶周人对我不好,所以你杀他们,我不应有意见。我想做的也只是将那些都记下,给天下人看。”
“混元帮你做这些?他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不该信他。”
“不信他信你吗?”
当然是信我,为何要信一个外人。
殷王没说出这些话来,他只是看着晋仇,“除了叶周与郑地,你应还把赵魏结亲那日的事推给了我。可惜天下多的是懦夫,多的是看热闹的闲人,他们虽觉得我恐怖,却绝不可能因此就站起来反对我,他们没那个胆子,哪怕是怕我终有一日灭了他们,也断不会提前反我,毕竟能多活一日就是好的,那种反我的事太危险了。”
“是危险,所以要逼他们动手。”,放出殷地的鬼魂,使每人都处于危险之中,天下人便觉该动手了。
“晋仇,你走吧,从我这里问不出什么来。”
“怎么问不出?你既然还想要孩子,便不得不跟我说实话。晋家的阵法我日日都改,殷地人段难进来,你不与我说,便休想好过了。”,晋仇看着殷王的肚子,发现殷王又闭上了眼,自从怀了这个假孩子,殷王便比以前柔和了些,但他不认为殷王真把这个孩子放在心上。
毕竟殷王一向不是能被亲情禁锢住的人,但他终究有些不忍。
“赵射川多年前便查了如何将殷地鬼魂全放出的方法,你就算不说,赵射川也能知道,只是要再等一年,一年,你觉得你身体受得住吗?”,晋仇坐在殷王身旁,手放在了殷王的肚子上,他其实只是说说,没想动手,哪怕是动手也不会动太大的。
“封歌台往西三百里。”,殷王道。
晋仇没听清,他问:“你说什么?”
“滚!”,殷王突然怒吼,只是声音未发全便截止了,他嗓子不好,又突然爆发出了太大的声音,竟是突然失声了,只是胸膛起伏着,看上去一副要撕了晋仇的样子。
晋仇被他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住了。
但转瞬明白了过来,“你在此处待着,我要走了。”
殷王不发一言,如不是胸口起伏,便跟死人没什么两样,只是晋仇离开后,他伸手摸上了自己的肚子,那里似乎动了几下,晋仇在的时候便动了几下,但晋仇根本没管。
是他错了,一开始便错了。
混元不会平白让他失忆,失忆后又只记得晋仇一人,他早该警惕,却因晋仇平日的表象而被迷惑。所以他活该受苦,活该被晋仇跟混元愚弄。
殷的天已保不住了,混元大神不想再让殷王拥有天下,能使出的手段便极多。
他势必会失去殷地,如抵抗,也是毫无挽救的机会,只会失去更多,混元会让他明白抵抗怀疑自己的后果,而他承受不起那后果。
如果一定要他的命,要他殷地的陨落,他希望能在这世上留下些东西,最少不要让他一无所有。
晋仇已走远了,他走地极快,不像是在逃避什么,倒像是急着去吩咐赵射川他们。
又或者是自己去办了,毕竟信赵射川他们,他应该更信自己。
那是晋家的夜晚,微风晓月,浓夜中水声潺潺,透着不知名的鸟叫,颇为怪异。
晋仇从燮宫下来,踏入那片夜色,在要离开时,望了眼燮宫顶层,殷王所在之地,那里是他点开的灯火,他想了片刻,终究是不曾将那片火光灭去。
殷王自己一人,不知会不会怕。
从今开始,他应不会再回来了,直到殷人破开结界,结界他也不会再动,再过半年,殷人应能打开结界。
不过为时已晚,一切都无法挽救。
作者有话要说: 开头那个殷人盖房的事,是我找的材料,差不多没改。但那段文字我也有些看不懂,两年前我就不懂,现在我也想不懂,到底是怎么葬,怎么得出的那个人数。
如果有人能看懂,能不能在文下告诉我一声。
谢谢大家了~
☆、何人有悔(十三)
晋仇在四处游荡着,这些年来他随殷王研究法术,早已明白修士与修士之间的境界之差并不是那么大,三重天境界的亦可胜五重天境界的,只是要看有没有适合的法术。有法术则可跨阶取胜,但修为太高的则胜不了。如五重天境界的修士,就算有再精妙的法术,也胜不了八重天境界的。
这是本身所积攒的灵气不足,对于这些修士来说,书中所用的那些顶尖功法便全是浮云,根基不稳,就算是神助,也只会爆体而亡。
混元似已有些厌恶雷劫,他不愿为这些修士渡劫时注入自己的灵气。
不过这是晋仇猜的,如果他猜的没错,混元希望的应该是修士们自己修炼,取消阶层的道理,从而使修仙界更丰富,对灵气的摄取更少。
取消雷劫与阶层,修士们的精神便会放在法的研究上,而不是灵气的索取上,混元自身便能有更多灵气。
当然更重要的是,在少摄入灵气的同时,亦不大借助法物。
法物的多少催生出了大门派之间的争强,每个人都想有更多的可能,借助外物去提升自己。
而几层阶的划分使修士们对灵气的夺取越来越激进,谁都想进阶,进到最高层,比如第九阶。
但天下的灵气只有那么多,无法满足修士的需求,听松堂、大泽、殷地都是修士们无穷的欲望所致。
它们伤天害理,却存在着。
且将存在很久。
不过混元看样子已不打算再任由修士们这般了,可惜此事做起来谈何容易,恐怕整个修仙界都要变才可。
混元说的那份礼不知是不是与此有关,晋仇跨过茫茫夜色,思索着。
他已来到了殷地,用的是符合殷地人长相的脸,殷人大多冷硬,面相上要比晋地人锋利得多,殷王长得就很冷很威严。晋仇与他过了那么久的日子,对此还是较为熟悉的,也问过殷王,是以换了脸后并未被他人认出。
更何况他本身就是七重天境界,又随殷王学了许多法术,只要不碰见宋公,就没有被拆穿的可能。
宋公现在也不可能出现,殷地的事太多,殷王不在,宋公身为殷王的叔叔便要操劳许多。
这群殷地人都不爱说话,每个看起来都是一副凝重的样子,似乎在忧心某些事。
晋仇知道他们为何如此。
殷王不君的话已传遍了全天下,虽然没有造反的人,流言却是越来越糟越来越多,殷王暴虐的影子留在每个人心中,他杀叶周人的景象被说成是天生无情且好残杀。在郑地及赵魏所做之事,又给人留下了既狠且毒的模样。
那些话每天都在流传,殷地的人虽已出动,却挡不住那些流言蜚语,毕竟杀一人易,杀一人心难。
有修士已在怀疑殷王到底是不是天选中的,更有流言说楚地的迎神碑是假的。
因多年前楚地忽起微光,且迎神碑上的灵气有些许变化。
殷王又没有出面,只是放任着天下人对自己的非议,这不正常,历代殷王都是狠人,断不可能任由底下修士传播流言。
可惜众人虽如此传,却无验证的方法,只有一点,楚子已待在宗庙中多年不出,不知是在做何事,旁人想问楚子也找不到她。
晋仇知道楚子在干什么,她的确是在宗庙,且是向她的神恳求赎罪。
殷王的法力自从吃了药后便开始不稳,楚子守着迎神碑,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她在迎神碑上施了障眼法,但寻常的障眼法骗不过世人,她是用了自己的精血。
为殷王占卜便耗用了她极多的法力,几年前又损耗精血,楚子的修为已大不如前,此时不静养,恐怕楚子的位便要交与他人了。
与其他诸地不同,楚地的主人不是世袭的,而是靠天的选择,只有被天选中,才可带领楚地人。
现在的楚子便是在千年前被选中的,她当巫祝当了太久。
混元想必是不会因她蒙住迎神碑就降罪于她。
可如若此时突然又出现一被神选中之人,她的位置便危险了。
她自己知道,又怎敢不跪在天的面前,请求他的原谅。
晋仇比谁都清楚这些,混元也不瞒着他这些,往往是他一问,混元便答了。
是以晋仇并不担心楚地,他只是在想什么时候揭穿楚子胆敢给迎神碑施障眼法的行为。
殷地太过静,晋仇隐着自己的身形来到封歌台往西三百里,这里竟然一个人都没有,没有修士,没有生息。
只是一片荒芜,他方要往前走,就看见了某个阵眼。
的确是很熟悉的布阵方式,晋仇记得殷王六十年前在榻上跟他讲过如何凝聚鬼魂及破解此法的一些术门。
殷地极大,要想将每处的鬼魂之力都化为己用,必要选一凝魂阵为基本,再在此基础上加阵眼。
所以他问殷王关于殷地鬼魂的事,殷王虽狠,却是不会在这种事上对他撒谎的,撒谎不会有任何好处,殷王不可能不知道这点。
且殷王那个肚子,晋仇觉得有些心烦,他寻出此地的阵眼,将殷王的血滴了上去。
破阵不一定需要殷王的血,但殷王的血绝对是保身的利器,只有滴上去他才放心。
可甫一滴上,脚下便有些晃动,只是并不剧烈,像是蚂蚁的骚动般无力。
晋仇提着精神,望向声音的来处,他并不是会在此时安慰自己一切顺利的人,相反,他觉得这一路太顺了,不可思议的顺。
这不得不使他警惕起来。
“你真来了。”,一个声音说。
晋仇愣住,他听过这个声音,就在几年前的晋家,只是这声音当时很慈祥,现在却透着股冷意及失望。
“宋公是在此处特意等晚生吗?”,他回。
能在殷地此处等他的当然是宋公,晋仇紧绷着身体,他知道宋公并不好惹。
“等的自然是你,却未想到你真的会来,太庚如何了?”,宋公出现在晋仇面前,他仍是那副须发皆白,乘风欲去的样子。
“他很好,毕竟怀着我的孩子,不至于出事。”,晋仇坦然道。
可他做的再自然,宋公也不会信。
“他若安好,怎会告诉你这处。”
“赵射川已查了多年,我理应知道。”,晋仇的神情未变。
他与宋公说了这许多,除了宋公也未看到他人,殷王孕子的事不便让太多人知道,宋公很可能是一个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