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奴欺主(222)
宅内一处清幽的小院,叶文惠在院中优哉游哉地品茶,丝毫不为昨夜的事担忧。他一左一右跪坐着两个年仅十五六岁的少女,煮水烹茶地伺候着他。
林武低眉垂首走过来,站在叶文惠面前却不吭声。
叶文惠捏着白玉杯,盯着杯中茶:“但说无妨,她们很快就是自己人了。”
林武听到“自己人”,不由得阴恻恻一笑,拱手道:“殿下,牢头和守卫统领进了刑部大牢。刑部尚书孙振武又是薛其钢女婿……”
林武微微一笑看着林武:“你担心屈打成招?”胸有成竹地道,“放心吧,他们断然不会招出你。牢头的母亲在本王这里颐养天年,守卫统领的独子在府中陪青儿念书,否则本王当初怎么会让他们坐上那高位?”
林武低头道:“人心难测,万一他们受不住极刑……殿下还是早做决断。”
“哎……”叶文惠嗔怪地盯了他一眼,又左右看了一下那对少女,“别吓着孩子”
“诺。”林武应声。
叶文惠也没理他,转而对两个少女道:“贞儿,瑜儿,你们的父亲冤屈上吊了,本王甚是遗憾。”
这两个女子便是那上吊的狱司的女儿。两人一听,顿时惊恐万状地对视一眼,连忙伏地叩首哭道:“王爷!求王爷为我们做主!”
叶文惠起身背手,无视两人哭得惶恐不安,似是心有不忍,抬头望着天边。
林武柔声哄道:“可怜的孩子,别哭了。王爷宅心仁厚,对你们父亲有知遇之恩,你们父亲这才把你们托付给王爷。平心而论,这两年王爷待你们如何?”
右边女子抬头,哭得梨花带雨:“王爷待我们姐妹恩重如山!还请王爷为我们做主!”
另一个也跟着哭道:“求王爷为我们做主!”
林武轻声道:“王爷知道你们父亲含冤待雪,虽然知道谁是幕后黑手,却苦无无证据。”
叶文惠听到这里,竟红了眼睛,似不忍再听,转身便走:“唉……你们聊吧,本王去也。”
姐妹二人哭着跪别:“恭送王爷。”
待叶文惠的身影消失在门内,一女子擦了眼泪直起身子拉了下林武的衣袍下摆:“武叔,我们父亲是怎么死的?是谁害了他?”
林武叹息道:“本来这些事不该跟你们说。但不忍见你们两个小小年纪就成了孤儿。”他满眼惋惜看了一样姐妹俩,“有人嫉妒你们父亲年纪轻轻便做了狱司,便设计陷害他。他并非畏罪自尽,而是被人害死的。”
姐妹俩一听,不停向林武叩头,哭道:“凶手到底是谁?还请武叔帮我们,我们要报仇!”
林武叹息了一声道:“可怜的孩子。起来吧,我会帮你们的。”
当天晚上,狱司的一对双生女儿便在城东的一座小院里,做了叶文惠收买人心的工具,瞄准目标将人拉进小院,来了个以身饲狼。
刑部牢房的小吏被这突如其来的艳遇冲得昏头涨脑,干脆来了个左拥右抱。完事,尚未来得及穿上衣衫,林武便带着人冲进来,将屋中人团团围住。
那小吏与林武相识,见他带了那么多府兵,吓得裤子都没来得及提就跪地不敢吱声。他在吏部任职,却偏偏狎妓,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林武意满志得扫了一眼床上衣衫不整、瑟瑟发抖的姐妹俩,随即看死狗似的盯着伏在脚下抖如筛糠的男人一声冷笑:“肖斌,你好大的狗胆!我大盛律例,当真是不怕死啊!”
肖斌吓破了胆,磕头如捣蒜:“求林大哥饶过小弟这一次!小弟不知这两女子是妓子,是她们先勾小弟的!”一咬牙便攀咬起来,指着姐妹二人道,“她们私设窑子做皮肉生意,按律也当罚!”
林武冷哼了一声,寒声道:“这是自然!”随即朗声道,“来人,把这两个女子带走!”
姐妹俩连衣服都没穿齐整就被士兵粗暴地拖出去了,一边挣扎还一边假哭:“官爷,饶过我们姐妹这一次吧……”
肖斌满眼惊恐看着姐妹俩被拉走,吓得不停向林武磕头:“林大哥,如果把小弟送交官府,小弟就完了!还请林大哥放小弟一条生路,小弟日后一定报答林大哥!给林大哥当牛做马也绝无怨言!”
林武盯着肖斌的后背,冷笑道:“不用日后,你现在就能效劳。”
肖斌和林武前后脚走出院子,黑暗中一个身着黑袍的人便盯上了他们。
昭亲王府,叶长洲一觉竟然睡到了夜间。醒来的一瞬间顿感眼部不适,连忙用手摸了下,发现被缠上了布条,这才想起太医给他上了药。为了不让他用眼,太医将他双眼都给蒙上了。
他迷迷糊糊撑着坐起来,拉开被子软绵绵道:“来人。”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陌生声音下人进来弓腰垂手:“殿下,有何吩咐?”
叶长洲嗓子干得难受,问道:“赵婆婆呢?本王要用汤。”
那下人像是听到什么恐怖之事,吓得“噗通”一声跪地,瑟瑟发抖颤声道:“王爷!”
叶长洲这才反应过来赵婆婆已经死了。
他苦笑了一声,下床穿鞋:“你起来吧,本王要用膳。”
“诺。”下人连忙退了出去。
远处遥遥响起打更的声音,已经子时了。王府个各处漆黑一片,唯有暖阁还亮着灯火,不过叶长洲根本看不见。他披了件薄衫,双眼蒙着白布,认真用膳。
炖乳鸽、烧子鹅,这晚膳的规格与宫中别无二致,叶长洲唯一能吃的就只有那一盘蕈菇菜心和炖鸡蛋。他轻言细语吩咐身边下人给他夹菜,只要素食,丝毫荤腥也不要。
已经一天一夜没进食,叶长洲很饿,一碗鸡蛋羹很快就下肚,他这才放下筷子,饮了一口汤,将脸侧向下人的方向,问道:“你是从何处调来王府当差的?”
那下人见叶长洲只用那清汤寡水的素食,对那些精心烹制的荤菜却不屑一顾,正惶恐不知新主子的口味,听叶长洲问话,连忙低头道:“婢子是从宫里来的,内务府指派婢子和另外十九个宫人来专门伺候殿下。”
“哦。”叶长洲想起册封亲王那天,皇后说了要赏赐宫人,“以后别叫膳房备荤菜了,本王不喜欢。”
“诺!”宫人吓得一缩。
皇后对宫人管教尤其严厉,她们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必须要合规矩,否则便是宫规处置。叶长洲听她声音带着恐惧,便道:“在王府当差,没有宫里规矩大,起来吧。”
下人连忙叩首:“多谢殿下。”
今夜注定难眠,叶长洲眼睛受伤什么都看不见,却再无睡意,只是坐在暖阁榻上,默默想事。看不见听不清,少了俗世杂音扰心神,叶长洲思路倒变得清晰起来。
这次栽在崇明教一事上,并非偶然;当自己意满志得准备回大盛,叶文惠又岂甘心被自己釜底抽薪?他定是要报复的。
叶长洲微微一笑:我挖了他祖坟,他刺我一剑,公平。
不过这次叶长洲虽然被他重伤,叶文惠也好不到哪里去。叶政廷可以容忍他结党营私、撺掇太子,但绝对无法容忍他欺君罔上,越俎代庖。
自己再不受宠,也是马上要做亲王的人,他怎么就敢私带府兵来搜府邸?真是骄纵过了头,便看不清自己的位置了。如今常氏已除,叶政廷容他在坞原放肆这么久,将他高高捧起,接下来便该让他狠狠摔下去,斩草除根了。
叶长洲闭目沉思,将这半年来发生的事统统回忆了一遍:叶伯崇三番五次被人当枪使,在帝后面前屡屡干蠢事,即便袁氏一心保他,只怕他在叶政廷面前也渐渐失了欢心;叶文惠自常氏身死、被封亲王后便愈发放肆,结党营私到宫人都在议论的程度,到如今公然私闯皇子府邸,叶政廷下一个要料理的定然是他。
而自己……被爆出崇明教一事,生死难料。
好一个三败俱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