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霄万里(110)
“你自私懦弱贪生怕死,为图自己活命害死兄长母后,丧心病狂惨无人道,炸毁兵部火器库致无辜百姓家破人亡,通敌叛国里通外贼,让边境之地饱受战乱之苦,不忠不义不仁不孝,勾结奸佞软禁父皇欺君罔上,你死不足惜。”谢朝浍一字一句数落他的恶行。
谢朝淇轻蔑哂笑:“小时候兄长只教你剑法却不肯教我,说我手上没力气不学这个也无妨,总有人会护着我,到头来我只剩江世,你们却没有一个人将他的命当回事,既如此,我又为何要将别人的命当回事?我死不足惜,便也罢了,谁不是要死的。”
“那么你呢?听说你与幸王妃夫妻恩爱、琴瑟和鸣,还将那小郡主当做亲女儿一力护着,三哥,如今的日子果真是你想要的吗?”
谢朝淇目露讽刺:“你也不过是个懦夫罢了。”
谢朝浍眼瞳骤缩,谢朝淇已双手握住他的剑,用力插进了自己喉咙中。
鲜血溅出,染红了他手上的碧绿扳指,谢朝淇身体往后倒下,逐渐涣散的瞳仁里映进刺目的日光。
心里默念着那个人的名字,终是阖了眼。
车中,谢徽禛忽然道:“四叔他虽大逆不道,看似疯了之后神鬼都不怕,可我觉着,他其实还是有害怕之事。”
“嗯,”谢朝泠说出先前他在谢朝浍面前没有说的话,“杀君弑父转生只能入畜生道,他就算不信这个也总有犹豫胆怯。”
来生若不能为人,又如何能与心爱之人再续前缘,所以他不敢。
宫门在一刻钟前就已经破了,谢朝泠没有回东宫,直奔乾明帝寝殿去。
玉阶之上,看到谢朝泠走上来,陆王颤颤巍巍地指着他,色厉内荏喝道:“你、你这是何意,你已经不是太子了,你勾结西戎人出卖大梁,如今又带兵包围陛下寝殿,你究竟想做什么?!”
谢朝泠倒没想到最后在这里见到的人会是这个老王爷,他一步一步走上玉阶,沉声道:“分明是陆王爷你与淮王勾结,你们狼子野心,软禁父皇与孤,假传圣旨意图谋反,如今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吗?”
“你休得胡言——!”
谢朝泠一步步走近,陆王身后的禁卫军被他身上气势震住下意识往后退,陆王双腿也在不断打颤,面上却依旧强撑着,他是德高望重的老王爷,虽先前已被皇帝厌弃,但如今陛下病重不醒,怎能由得谢朝泠说他是乱臣贼子他便是乱臣贼子!
谢朝泠嘴角噙上冷笑。
谢朝渊说的对,日日挂着面具装礼贤下士实在累得很,对付这种不知死活的老东西,就该狠绝一点,也好叫世人知道,他这个皇太子不是柔弱无能、人人可欺之辈。所以他看着陆王,慢慢拔高了声音:“陆王挟持陛下,以命抗击勤王之师,现、已、伏、诛!”
最后一个字落下,剑尖穿透了面前老王爷的胸口。
陆王大睁着眼轰然倒地,死不瞑目。
殿檐上的乌鸟凄厉叫着,振翅斜飞而去。叛军手中兵械纷纷落地,一个接着一个跪下。
谢朝泠一眼未看他们,大步进去殿中。
第82章 “原来哥哥这般想我。”
郦都。
一夜微雨,早起时听闻禀报后园的琼花全开了,原本一早要出门的谢朝渊脚步一转,去了后头。
远远便得见满树繁花似玉、清香袭人,谢朝渊走上前停步树下,仰头看了片刻,想起当日谢朝泠说的“等到春日”,嘴角露出丝笑。
身后王让小声告诉他:“方才收到大梁来的消息,京中乱象已平,诸事都顺了,但陛下依旧昏迷未醒,太子于东宫监国主理朝政,大权在握已无人敢置喙。”
谢朝渊半分不意外,他的太子哥哥总是有本事的。
随手摘下一两朵花,捏在手中转了一圈,他吩咐道:“将这些花都摘了,酿琼花露试试,若是能酿成,便送去大梁东宫吧。”
王让问他:“殿下为何不直接送花?”
谢朝渊好笑道:“花送过去该枯了,他会嫌弃的。”
“只送酒吗?”王让又问。
谢朝渊神色稍顿,轻浮起唇角:“只送酒。”
入夏之际,谢朝泠才又一次收到西戎送来的东西,两小坛酒,先是送到西北军中谢朝浍的部下那里,再送上京,由谢朝浍转交给谢朝泠。
拿到酒时谢朝泠沉默一阵,问谢朝浍:“只有这个吗?他有没有派人送信过来?”
“没有,”谢朝浍摇头,“只有这个。”
“口信也没有吗?”
“没有。”
谢朝泠心里不是滋味,将酒收下了。
谢朝浍今日是来与他辞行的,几个月过去,京中之事已彻底平息,谢朝淇伏诛,赵氏满门尽死,当年先太子谋反一案业已翻案,谢朝浍已无其他牵挂,他不愿留在这里,依旧想回去西北,谢朝泠准了。
“后日启程是吗?”谢朝泠问他。
谢朝浍点头:“是后日,还望日后太子能多照拂些乐平郡主。”
“你且放心,孤自不会让他受委屈。”谢朝泠一口答应。
谢朝浍与他谢恩。
谢朝泠略一犹豫,问出了之前一直想问的事情:“三哥,如今这样的日子,你过得高兴吗?”
当日在淮王府,谢朝淇临死前问过他同样的问题,当时在场的将兵不少,那些话显然也传到了谢朝泠耳朵里。
谢朝浍平静道:“太子多虑了,如今这样很好,恶人伏诛,蒙冤之人得以昭雪,我没有什么不满足的。”
谢朝泠一时无言。
他与这位幸王其实算不上熟,更到不了过问对方私事的交情,但或许是被自己的心情影响了,这才想多问一句。
又沉默一阵,谢朝浍难得主动开口:“太子是有福之人,叫人羡慕,可我如今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我与兄长,……我们是亲兄弟,我敬重他也仰慕他,仅此而已,兄长曾说,总有一日我也能遇到我喜爱之人,慧娘她很好,我与她志趣相投、相敬如宾,是真的。”
谢朝泠笑了笑:“那便好。”
谢朝浍告辞离开。
谢朝泠站在窗边看他挺拔背影走进雨雾中,莫名怔神,谢朝浍说的话或许真或许假,只怕连他自己都辨不清。所以谢朝浍说羡慕他,至少他与谢朝渊虽天各一方,再聚不知何日,可终究是有盼头的。
于是又高兴起来,趁着这两日事情不多,他叫人拎上那两坛酒,出宫去了谢奉珏庄子上。
先前还下了雨,到地方时又是一片艳阳天,出门来迎接的人是李丛煜:“听闻你要来,你皇叔特地乘船去湖上给你钓活鱼去了,中午给你片鱼片吃。”
谢朝泠笑道:“那我有口福了,赶巧我带了酒来,请小舅和皇叔一起尝尝。”
他们一路往庄子里走,谢朝泠随口拿李丛煜打趣:“小舅如今倒是今非昔比了,每日这般悠闲,瞧着心宽体胖,面色都红润了不少。”
李丛煜淡笑:“托了殿下的福。”
因李桓所做之事,李氏全家下了大狱,幸有李丛煜这个功臣在,功过相抵,最后也只是丢了府上爵位,但保住了全家老少性命,李丛煜刚刚回朝,因这些事情谢朝泠暂时不便用他,他便闲了下来,日日在谢奉珏这里。谢奉珏为了避嫌也辞去了暂代的东山营统领职位,于是两人镇日在这庄子上偷闲过快活日子,着实叫人艳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