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莫非是个渣受?(60)
苏栩一时愣住。
他一直知道少主对皇帝鬼迷心窍,却从未细想过少主为何中毒至深。
如今想来,少主自幼孤僻高傲又生在高门大户,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什么好人没遇上过,若只是二皇子日常那些小恩小惠小温暖,又何以真能打动他?!
“……”
“我喜欢阿昭,并非他待我多好。”
“我喜欢的,是他聪明过人,这世上只有他一人屡屡将我骗到。”
“是他城府极深却又仁慈善良,行事叵测却又光明磊落。”
“其他皇子争权夺利机关算尽时,只有他一人心系苍生,支援边疆防守、庇护灾民、解决水患饥荒,在意千千万万百姓的疾苦。”
“只有他配做大夏天子,只有他能给这个国家希望。在他还并非储君、所有人都不看好他之时,我就笃信他有朝一日必然君临天下。”
“……”
“苏栩,我下面的话是大逆不道。父亲泉下有知必也不会原谅我。”
“但苏栩你可听过,民间数几十年来一直传唱的一个童谣——‘庄氏不除、国难未已。澹台不死,永无宁日’?”
那一瞬间,庄青瞿在苏栩青筋暴露的脸上、目眦欲裂的眼中,看到了自己那张冷漠又陌生的脸。
却继续道:“北漠之事不会是阿昭所为,因为我知道阿昭比谁都爱惜大夏子民,他绝不会舍得引外敌杀自己人。”
“但即便是他做的,我也……”
砰的一声巨响,苏栩拳头砸在地面上。若非还记得主仆尊卑他甚至想把这一拳砸在眼前一身玄服的男子身上!
“少主!!!”他厉声吼道,“庄氏满门捐躯北漠,横尸遍野惨不忍睹。满门上下只剩少主一人,而你如今竟说庄氏不除国难未已?!”
“您是疯了,是皇帝把你骗疯了,还是我疯了?”
苏栩起身,又哭又笑。走到门边直接把他乌衣卫的外袍脱了,扔在门槛。
“我苏氏一家世世代代服侍庄氏,从未有悔。但恕苏栩从此再也不能陪伴少主!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我分道扬镳再也不见!”
……
苏栩走后,天就黑沉沉的开始下雨。
庄青瞿一个人靠在点绛宫冰冷的坐榻上,听着雨声。
他不想动。明知道不远的楚微宫里有明烛火光、有温暖的抱抱,可或许他就活该万世孤寂。
自打灭族之后,他的家人就只剩苏栩一个。
如今唯一的家人也没有了,可怪谁呢?怪他大逆不道,活该天打雷轰。
本来在锦裕二年,他该与全族一起葬身于惊蛰谷。
可偏偏那日半夜,少将军师律闯进他帐篷:“庄戬,捉沙狼去不去?”
师律是大夏战神武安侯师云的弟弟,那年跟他一样都是十六岁,性子很野不服军规,特别喜欢带二三十人精锐轻骑开溜,大半夜里往星夜下一望无际的大戈壁里撒了欢的跑,碰到人就打、打完了就跑。
师律管这叫“捉沙狼”。
庄青瞿一向性子稳重,平常并看不惯师律,总觉得他天天这么浪早晚总得把自己浪死。却架不住那夜师律眼里明亮星辉,让他想起某个他想念的,也惯常上蹿下跳的人。
“走。”
那夜庄青瞿提上弓,第一次不守军规、不服管教,与师律轻骑一路向北。
运气很好,夜色中发现了北漠一方大营,冲进去就是一通乱扰。还将追兵引去另一座北漠营帐,黑灯瞎火于高处看他们自相残杀了近两个时辰。
那一仗漂亮极了,师律还笑着说:“有此大功,咱们这次回去总不会受罚了吧?”
却不知道相隔几十里外,本该防守森严的庄氏大营却被内应放开了大门,正在遭北漠大军夜袭血洗。
他们出门一趟,再也回不去家了。
……
雨越下越大,庄青瞿坐在窗边越发觉得冷了。他起身关窗,却见外面一盏暖融融的风灯由远及近。
云飞打着伞,皇帝提着灯:“青卿,朕听说苏栩走了,特意来接你回去用膳。”
庄青瞿才终于似是回到现实一般,僵冷的周身感觉到了一点温度。
“青卿,你是不是穿太少了,手怎么那么凉啊?虽说开春了也不能贪凉,俗话说的好春捂秋冻!”
一路上,宴语凉都在给他暖手。庄青瞿垂眸,清浅的瞳在小风灯的照映下逐渐恢复一片柔和。
温情脉脉、治愈人心,两个人都没想到回了楚微宫居然还能吵架。
因为庄青瞿看到了宴语凉新写的赐婚诏书。
上面还有岚王大印,婚书是赐婚给苏栩的,女方那边空白没填。
可苏栩已经……
庄青瞿想起适才一切不禁心里刀搅一样:“阿昭,你……不能乱写。”
他声音涩得厉害,整个人亦很颓靡,宴语凉一愣。
啥玩意?不让写就不让写,好好说!朕写一封赐婚给苏栩的诏书你难过得都要哭了是几个意思???
第37章 得遇阿昭,此生无憾。
岚王不让写就不让写,居然还把那婚书给抢走了。
宴语凉耐着性子伸龙爪:“乖,还给朕。”
岚王:“阿昭要赐婚玩,可以选你的奚卿徐卿。”
宴语凉:“???”
“难不成朕想赐婚还折辱你那苏指挥使了怎么着?天家赐婚无论对谁来说都该是无上荣耀,就你苏栩那么特殊?”
“阿昭!”
撕——争抢之中,诏书破了。
很好。
皇帝当场武德附身。平常性格好,真酸成老陈醋了谁还没有点脾气?挠不过骠骑大将军也要挠!
他是不太懂。之前他“没有心”的时候,这人成天一肚子委屈不也要拼命宠着溺着他?如今他好不容易有心了,反而护着别人了!
只喜欢没有心的狗皇帝是吧?
朕就没有心给你看!
一旁云飞樱儿又是惊呆的一天,眼前场景实在是……你说是在打架吧,最多算是岚王小心制住皇上乱动的胳膊腿。可你说不是在打吧,又非常活似农村院子里一只小黑鸡一只小黄鸡在扑棱翅膀、唧唧互叨。
只有鹦鹉跟着节奏很是愉快:“岚王吉祥!陛下吉祥!岚王吉祥!陛下吉祥!”
这大夏宫闱秘史,今日也是推陈出新、翻了花样。
比划完了,各自冷静。
宴语凉冲去刚化冻的小院回廊,对着池塘里摇头摆尾的红黄锦鲤深刻反省。
自己这两天的度量,究竟咋回事?
庄青瞿则一脸落寞从正门往外走,看着漫无目的像是要去外头淋雨。
拂陵真都快头疼死了,赶紧打着伞追上去。
“主子!”
“主子您是要去哪儿。”
岚王:“你回去。”
拂陵:“主子无需和陛下吵,旁观者清,你们两个其实不过是……”
岚王抢过伞:“让你回去。”
拂陵:“那么简单的事,主子如何看不穿?陛下这几日反常,无非是因为主子处处护着苏大人有些酸罢了,值得高兴的事儿您难过什么呢?”
轰隆,天边一声雷。声特别大,余韵了好一会儿。
庄青瞿:“什么?”
拂陵:“陛下他,是吃苏大人的味儿了。”
庄青瞿:“什么?”
拂陵哭笑不得:“主子,您有的时候真是……”
庄青瞿脸上依旧是茫然。他在雨中依旧气质容华,一双细长凤眸看过来流光溢彩,只可惜还是不明白。
拂陵:“主子想想,陛下何时曾管过赐婚这种闲事?奚大人徐大人皆年过三十孑然一身,也没见陛下替他着急张罗呀。若非为了主子,陛下替苏老大瞎张罗什么?”
庄青瞿这才总算略微懂了些,转身回宫,走到一半依旧疑惑。
“但,为何会是苏栩。”
拂陵其实也一直奇怪,皇帝好生思路清奇,吃味竟能吃到苏大人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