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太子争影帝的日子(34)
“内涵?”何加不自觉地插进了话题。
李从一的眼神在灯光下闪烁着,这一瞬间多了点玄奥的东西:“内涵,就是灵性。身而为人、万物灵长的灵性。野兽也有灵性,他们会知道什么植物能吃,什么植物有毒,什么植物还能疗伤,并将这种浅层的认知刻进血脉,代代相传。人类与野兽的不同,在于这种灵性更复杂、更深入、更主动、更外延,也因此更坚固、更源远流长。《山海经》描绘的就是这样一个民智蒙昧但灵性勃发的远古年代。”
“灵性勃发?”赵诗影隐约抓住点什么,“那我们就是要表现出灵性吗?这太玄乎了吧,灵性要怎么演出来?”
“我也是今天才忽然受到启发的,灵性难以捉摸,但却无处不在。”李从一露出悠然神往的表情,“从近处来说,你不觉得将苎麻弄成纤维、并纺织成衣服,就是一件很有灵性的事情吗?你看着一棵绿油油的植物,被剥开、漂洗、劈丝、穿筘……经过那么多复杂的工序,最后被我们披在身上,这就是灵性流淌的轨迹啊。”
赵诗影和何加表情都有点发怔。
“我说不清楚灵性到底是什么,或许导演也不知道该怎么向你们解释他想要的感觉,所以才有这场无厘头的面试。”李从一无奈地笑。
“或许你们应该亲眼看看那些流程,你看的时候一定要不停地思考,去想究竟是什么样的环境让人类从一株不起眼的植物找到纤维的存在,究竟有怎么样的生存压力和活下去的渴望,逼迫人类驯服稻谷、牲畜,当他们发现这些奇迹,又是什么样的心情……也许就在思考中,你们能发现灵性的存在。”
李从一觉得自己也只能说到这么多了,再多他也说不上来,解释不清楚。
赵诗影比来的时候还要茫然,像是在脑中起了弥天的大雾,但她又有种坚实的感觉,穿过雾障,就能发现一些让人惊喜的东西。
赵诗影告别李从一,回到房间陷入了无眠的思考。
何加和赵诗影一般若有所思,呆呆地坐在床边,忽然间他想说些什么,抬起头来,却发现对面床铺没了人影。
何加一惊,然后听到了浴室传来的哗哗水声。
李从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去了浴室,他都没有察觉。
李从一很快洗好,穿着一套灰色睡衣走出来,头发湿漉漉的还在滴水,他随便拿毛巾擦了擦,就从柜子里找到吹风机,蹲在插排那吹头发。
何加隐约从嗡嗡的风声中听到李从一发自真心的感慨:“这也是灵性啊,吹个头发都能搞出个专门的机器。”
何加顿感自愧不如,没有李从一这随时随地就发现灵性的觉悟。
李从一吹干了头发,对着镜子整理蓬松的发丝,再次感叹:“更大的灵性还是人类对于美和丑的界定,比如把我这张脸划分到了盛世美颜里。”
何加一梗,神情复杂,但终于找到机会和李从一说话,还是说道:“你今天当着我的面说那些,不怕我偷学吗?”
“嗯?”李从一扭头,“不怕,就是让你光明正大地学。”
“为什么?”何加困惑不解,“你不是说我们是竞争对手吗?”
“因为那些话是我故意误导你的,刚刚那姑娘是我花了两百块请来的群演。”李从一一本正经地说。
“宅男女神赵诗影两百块就能请到吗?”何加怔怔地问,脑子的转速显然跟不上李从一的思维跳跃。
李从一笑着走过来,意味不明地拍了拍何加的肩膀,接着就回到自己的床上,进入了早睡早起的老年人作息。
何加恍惚间从李从一的脸上看到了心疼智障的表情。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种植苎麻的大棚外密密麻麻挤满了一圈艺人。
才到的工作人员一脸懵逼,但被人争着抢着帮忙剥麻的感觉还是挺不错的,也让他体验了一次当大明星被众星拱月的感觉。
赵诗影和何加都记得李从一的话,特意跑来看这些苎麻,只抢到了几根,然后就到一旁剥开,体会着灵性,当然没这么快体会到。
他们又去河边看漂麻,看阳光暴晒苎麻,看清澈的河水带走碎屑般的叶肉组织,留下一根根逐渐分明的纤维。
去看村里的手艺人把纤维劈成细丝,然后捻成线绕成团。
他们看了一天又一天,以至于做梦都在纺纱。
但真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浓雾中闪现。
李从一收到了邰行不断发来的好消息,《死去活来》首映票房才五百万,但到了第五天,随着口碑的不断发酵,当日票房已经达到三千万,全国影院都增加了排片,猫眼预计总票房有三亿左右,豆瓣评分已经稳定在8.4。
李从一上网,看到的也几乎是对《死去活来》的正面评价。
不少知名影评人都表示这部片子模仿了昆汀的暴力美学,但绝对不是拙劣的模仿,和国情结合得很好,将暴力极力隐晦,将美学淋漓尽致地展现。
而东南亚地区的偏僻取景带着异域风格,在导演的镜头技巧下,产生了略带邪典的视觉效果。
这种有着独特气质的电影,如果主角hold不住,很容易成为不伦不类的四不像。
而邰行完美地托住了整部电影的基调,甚至该片导演出来说,是邰行足够娴熟的演技激发了他创作灵感,并让他的灵感得到了比想象中还要好的贯彻和呈现。
正是这些言论,吸引了很多年轻人走进电影院观看这部不那么正统的一部电影,得到了一次不错的新奇体验。
《死去活来》更是成为了国内一批小众电影迷的心头好,引发了他们狂热的喜爱。
邰行这个名字,终于可以被单独的称赞。
第39章 结果
导演组那边第一次正式出面和艺人说话,还是李从一他们到了这村子的一周后。
导演说这村子有个德高望重的老人去世了,他们既然都借住在这村子,为表尊重还是去祭拜一下的好。
老人寿终正寝,活到了八十九岁,临闭眼前,儿女和孙子辈、曾孙子辈一大家子都在床头守着,他走得很安详,熬过了漫长的冬天,在万物萌生的春季溘然长逝。
丧事是喜丧,因此村子里也不怎么气氛压抑,更多充斥的是操办葬礼的喧闹,做卤汤面招待凭吊者的柴火锅始终热腾腾地冒着烟和香味。
导演发话,艺人不敢不听,分批去一一祭拜,上了几根香,烧了几叠黄纸,磕了几个头。
出殡那天,许多艺人嫌不吉利,就没去。
李从一去了,站在屋外两侧,和当地村民们都站在一起,给中间空出了一条路。
老人的棺材就停着屋内灵堂,已经绑好了挑杠,六个五十来岁的男人半蹲在两边,把肩膀放在挑杠下,随时准备抬起棺材。
老人的长子也六十多岁,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他一手拿着一根粗木棍,一手拿着系着一个瓦罐的细棍。
他站在门槛上,让另外一人高高挑起瓦罐,他举起木棍,朝瓦罐狠狠砸去。
伴随着瓦罐碎裂、酒水遍洒,长子苍老的喉咙喊出带着一丝悲怆的声音:“起灵了——”
爆竹声瞬间炸响天际。
那六个杠夫齐齐低吼了一声,一把将沉重的棺木抬起,一边有节奏地低吼,一边跺脚朝外面小跑出去。
披麻戴孝的女儿们齐声痛哭。
瓦罐的碎裂,酒水的流淌,杠夫的低吼,女人的哭声,节奏分明地组成了一曲死亡颂歌,带着极为古老而原始的旋律。
村民目送灵幡和棺木远去,听着爆竹声一声声渐远,老人会被送到火葬场,变成一捧灰,然后葬在小小的公墓里。
这就是死亡。
李从一长久地注视着远去的送灵队伍,到后来,他只能隐约看到队伍后一片苍茫的白色,那是老人的女性家属们头上披着的直到小腿的白布。
每隔一段路,那片白色就会停下来,然后跪下去。在这一段一跪的送别中,悲伤会被渐渐抚平。
葬礼的盛大仪式更像是在告慰活着的人,让活着的人学会面对亲人的死亡,也学会面对终将到来的死亡。
这就是死亡吗?
李从一死过一次,反倒更有点不明白了。
他有时候会分不清,他到底死了还是活着,如果活着,他以什么身份活。
活在一个根本没有人记得李丛的世界,以李从一的名字生存,他算活着吗?
如果李丛活着,李从一呢?
如果活着的是李从一,李丛又算什么?
李从一忽然感到难以自抑的极大悲伤。
他不知道如果还有人像他一样在千年后还魂,会是怎么样的心情,是不是欣喜若狂地迎接新生?
李从一当然会感慨重活一世的幸运,只是有时候夜半惊醒,分不清时间空间,升起恨无处恨、思念亦然的茫然无措,那是一种孤独永远无法被慰藉的心知肚明的绝望。
如果要让王水涣导演解释他想要什么样的演员去演《山海经》,他也说不清,他甚至没像李从一那样总结出“灵性”这个有点虚无缥缈的概念。
可他在葬礼上看见形影相吊的李从一,看到李从一望着送灵队伍的眼神,他就十分笃定,李从一眼睛里有他一直想要的东西,有《山海经》想要表达的东西。
似乎在质问死亡,也似乎在叩问生命。
葬礼过后,一切恢复如初。
导演组依旧神出鬼没,好久不见人影,艺人们瞎猫一样在村子里乱撞,企图碰上死老鼠。
在一片混混沌沌、茫茫然然中,第二轮面试就这样结束了。
送他们来的大巴车再次把他们接走,导演说让他们回去安心等通知,过几天会下面试结果。
艺人们面面相觑,茫然四顾,跟待售的鸡鸭鹅一样被无助地拖走。
李从一觉得,不管这次结果如何,这群人都得对面试留下阴影了。
康桥在机场接李从一和赵诗影,一见面就急不可耐地问:“感觉怎么样?”
李从一无奈叹气:“这话你在微信上都问过我们多少遍啦?”
康桥悻悻,感觉自己有变祥林嫂的趋势,“这不是关心你们嘛,一去半个月,什么实质性的进展都没汇报过。”
赵诗影哭笑不得:“本来就没进展怎么汇报,我们就去那里跟度假一样待了半个月,说度假都度得心里不踏实。”
康桥着急:“那怎么办啊?”
“等着吧。”李从一不在意地说。
这一等就是一日不通知如隔三秋加成下的二十一个秋,康桥嘴角都火急火燎地起水泡了,比家长等孩子高考成绩还要煎熬,经纪人这活真不是好干的。
当然,接到《山海经》导演组的电话,通知李从一和赵诗影都通过面试、可以进一步商定合同时,康桥还是觉得所有的苦都蒸发成了蜜雨,滋润着他饱受摧残的心灵。
康桥挂了电话,还在回味刚刚收到通知的那一份狂喜,自从他签了李从一后,经纪人的职业生涯就跟过山车一样,不停地在大起大伏、大喜大悲,换个心脏差点的,都可能撒手人寰了。
李从一从康桥口中得知这一结果时,就淡定地“哦”了一声,没有康桥想象中的喜出望外。
弄得康桥满腔的兴奋都在喉咙眼想要发泄,却没个人接着,差点堵死,只好转头去通知赵诗影。
幸好赵诗影还是个凡人,高兴得连问三遍:“真的吗真的吗真的吗?”
康桥也激动地回答了三遍:“真的真的真的!”
“太棒了太棒了太棒了!”隔着手机,康桥都听到那边赵诗影一蹦三尺高。
康桥也想跳,但身体弹性没赵诗影好,只好作罢,继续用语言表达天大的惊喜:“你和从一都通过面试了,我这是要飞黄腾达,走上人生巅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