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亡国之君的日子里(13)
这个左大人倒是有点水平,顾励默默记下。
此外还有六科给事中和十三道御史上疏,弹劾杨鸿见身为兵部尚书,办事不力导致福王被杀,亦有上疏条陈王正数条罪状,恳请圣人从严惩治的,顾励一一看了,这份王正的罪状或许有些夸大,不过大部分应该是事实,王正手握权力,打压对手,凡是向他行贿的,按贿金提拔官职,有胆敢骂他的,都被他找机会弄死了,可真是罪行累累啊。
顾励叹了口气,将奏折留中。
折腾了半晌,伤口又有些疼。顾励叹了一口气,叫来御医替他重新上了药,一个人枯坐着,想起空空如也的国库和私库,不免头痛。这雕梁画栋的宫阙楼阁,初来乍到时觉得美轮美奂,目不暇接,看多了却觉得憋闷单调。
他想出去走走。
顾励回了寝殿,让曹存霖找了一身普通生员的衣物过来。
曹存霖问他是不是要出宫,顾励摆摆手,让他不许声张,也不用叫侍卫。曹存霖又要自己跟着,顾励也不许,威胁他:“不许到处乱说,若是被人发现,朕唯你是问。”
接着又找来俞广乐,因俞广乐颇乖觉,是以他打算带俞广乐一起出去。
曹存霖见顾励先前不许他来提审,现在又要带着俞广乐,不要他跟,一脸怨愤。顾励见他神色,怎能猜不到他心中所想,把他叫到一边,安抚道:“曹公公,并非朕不肯带你出宫,朕乃是有更要紧的事需得交给你,只有交给你,朕才能放心。”
曹存霖终于有了精神,挺直了腰杆:“陛下有什么吩咐,臣万死不辞!”
顾励道:“若有人来觐见,你都帮朕推挡了,莫要泄露朕的行踪。”
曹存霖听说是这事,不免有些委顿,说道:“陛下出宫究竟是要做什么?宫外危机四伏,臣恐陛下圣体有伤啊。”
顾励道:“朕出宫去,自然有朕的用意。”
曹存霖只得罢了,低下头,忿忿地盯着俞广乐的身影,眼神如毒蛇吐信。
顾励却是一无所觉,正琢磨着该如何出去呢。宫门处都是守卫,顾励若是大摇大摆地出去,少不得要被朝中言官们得知,到时候上疏骂他也够烦的。
顾励问俞广乐:“宫里有没有小路能出去的?”
俞广乐脸都白了,讷讷道:“小人不知道。”
顾励瞪了他一眼,威胁道:“小骗子,你可别糊弄我。”
顾励曾经看过一本清宫宦官生活纪实,宦官因为身体残缺,常被说书艺人取笑。宦官们便寻隙将说书的艺人们弄进宫里,供冷宫中久旷的宫妃们排遣寂寞。能将一个大活人弄进宫里来,说明这皇城也没有那么严密,偌大的皇城,总有疏于防备之处。
俞广乐逼不得已,只得道:“小人担心陛下的安危。”
顾励笑道:“这个你无需担心,若有什么意外,朕绝不怪你。朕久居深宫,不知民间疾苦,从旁人嘴里听来,不如自己亲自去看。”
俞广乐见顾励竟会向他认真解释缘由,不由得动容,神情逐渐明朗坚定:“好吧,只不过现在不行,需得等到明日早上。”
顾励见他松口,郎然一笑道:“听你的便是。”
顾励仍觉得身体不适,便屏退二人,俞广乐与曹存霖一前一后离开乾清宫。曹存霖在宫墙下站着,见阿勤正在不远处探头探脑,这小太监因模样清秀,颇得原主宠爱,可惜顾励不解风情,不好龙阳,在旋坡台时训斥过他。阿勤担心自己失了宠信,便时不时在乾清宫周围晃悠,指望能让陛下想起自己的好来。
曹存霖伸手一招:“赵安勤,你过来。”
阿勤忙不迭地跑上前来,快活地问道:“曹公公,是不是陛下找我?”
曹存霖骂道:“啐!你这小浪蹄子!正事不做,就知道在这乾清宫转悠!”
阿勤颇为委屈。
曹存霖问道:“那个俞广乐,我记得明明是赵静宫里的,怎么倒在陛下跟前显上了?”
阿勤啐了一声,骂道:“这骚蹄子,打从他入宫,我就知道他不安分!您在城头上监军的时候,他不知怎地,凑到了陛下的跟前,很是得陛下的宠幸!”
曹存霖咬着压根,恨恨道:“怪道我说陛下怎地自上了城头,对我态度便怪怪的,想是这挨千刀的在陛下跟前嚼咱的舌根!他想独得陛下的宠信,也得看他担不担得起!”
第二天一早,顾励屏退宫人,换上四方平定巾,身着青色襕衫,做普通生员打扮,与俞广乐一道出了承天门,右拐往西,刚出长安右门,便看见几个太监正在清冷的晨雾中,在长安右门下说话,聊的正是内承运库失窃案。
俞广乐带着顾励缩在门后,幸好这时天色尚早,气温低,这几人没聊多久便散开了。待他们走了,俞广乐才招呼顾励继续往西走,一路上小心躲避巡逻的禁军,那可不是一般的刺激。
眼看着要到皇城西南角了,迎面来了个小太监,居然是阿勤。
顾励心说我一身微服,可不能跟他打照面,否则还不知这人要怎样嚷嚷开去。他连忙低下头,躲在俞广乐身后。阿勤冲着俞广乐来,嘿然一声,问道:“你不是应该在坤宁宫伺候赵静,跑这里来做什么?”
第10章
“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居然敢直呼赵选侍的名字,好大的胆。”
阿勤愤愤不平,啐道:“不过一个小小选侍罢了!你又有什么好嚣张的,你还比我大两岁呢,陛下不可能一直宠幸你。”
俞广乐不想理他,凭白耽误事情,带着顾励往前走。阿勤喝道:“站住!你身旁跟着的是谁?我瞧着面生得紧!”
阿勤快步上来,顾励连忙低头躲开。天光熹微,只能见到他一身襕衫,面容看不真切,阿勤喝道:“好哇!好你个俞广乐,这人分明不是咱宫里的!你居然敢私自带人进宫!不得了了!反了天了!”
“闭嘴!再嚷嚷我撕烂你的嘴!”
“我知道了,定是赵静那娘们偷人了!”
俞广乐气坏了,忍不住骂道:“放你妈的狗屁!偷你娘的人!再乱嚼舌根子我撕烂你的嘴!”
阿勤跳着脚大骂:“不是她偷人,就是你偷人!我就知道,你们坤宁宫脏得紧!今儿叫我抓了个现行,正正好,我早说她一个小小的选侍,位卑身贱,她配住坤宁宫吗?!”阿勤追着顾励不放:“我这就拿你们去见陛下,看你们主仆如何推脱!”
顾励心说这都是什么事啊!后宫有没有人能来管管了啊!反了天了!
顾励绕着俞广乐跑,阿勤绕着俞广乐追。阿勤连追带骂的,顾励实在受不了了,担心他的声音引来别人,顿住身回身一脚,把阿勤踹到了一边的太液池里。
俞广乐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顾励拉着他飞奔:“快走吧,别管他了!有人会救他!”
两人直奔皇城西南角,绕过一处杂院,便见到一堵矮墙。俞广乐也换上襕衫与四角平定巾,顾励冲上墙头,俞广乐在下头托着他,把他推过墙,自己也翻了过去。
终于出了皇城,顾励呼出一口浊气,呼吸渐渐平复。
此时正是清晨,夜空中一轮弯月渐渐淡去,街面上人不多,只有两三间铺子零星开着。顾励带着俞广乐来到在一卖面食的小摊前,屉笼正冒着热气,小贩殷勤道:“两位爷要点什么?”
顾励要了一个奶皮烧饼,俞广乐要了一个枣糕,一共十五文钱。俞广乐取出几个利禄通宝,顾励仔细看一眼,这利禄通宝是后楚官方所铸黄铜钱,比一元硬币大一些许,挺薄,从光泽来看,铜含量应该不高。
付了钱,顾励把奶皮烧饼揣怀里,小声问俞广乐:“你身上带银子了没?”
俞广乐摘下钱袋,把里头的碎银子和黄铜钱一股脑儿倒在手心里,问顾励:“陛下,这些够不够?”
顾励嘘了一声,眨眨眼:“叫我顾夷辛吧,你我都是江苏来的生员,记住了。”
他是江苏宜兴人,穿成后楚皇帝,不便自报家门,只能以夷辛两字暂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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