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爪子一定要在上面(298)
夫诸略皱眉,终于试探着问:“为何你的闭关日过了,仍旧没有恢复修为?还有刚才……我竟嗅到妖龙血液之人。是旬阳?她为何……”囚禁你?
清圣没说话。
夫诸心里叹息:她早知道不能这么对清圣说话。她稍长清圣两个年月,算是同清圣一起长大,知道自己这个好友的脾性傲气又自负,越是亲近的人,越碰不得她恼羞的地方——被人囚禁,被撕裂了衣衫,如此的丢脸,她如何会答话?
可没想到,清圣盯她半晌,忽然间略略勾唇……声音潺潺含笑:“夫诸,可是担心?”
夫诸猝然撞见一帘冰雪融春,捧茶的手指微微一动,一时恍惚:“你……”
清圣接着道:“你担心我,竟让我被歹人撕裂了衣襟?”她竟然并没有生气,语气中莫名有些矜持的埋怨,显得暧昧。
夫诸一时怔愣:“路上……遇见两个怪人阻拦……”
她没有说完。因为面前,是清圣略微收敛的、似笑非笑的面孔,别有深意地看着她:“这些年月,辛苦夫诸了。”
“本尊知道自己的心境差。说什么仙长……”她摆摆手:“旬阳说的对,不过是个脾性比能耐还大点的修士,若没有我兄长的光环,我根本算不得什么神君。到是夫诸,对我多方照抚,小心捧着。”
夫诸闻言,皱眉严肃道:“别妄自菲薄。身为十君之一,端架子又如何?你有这个资本。”
“夫诸也有这个资本,却愿意放下身份来哄我。”清圣抬眸:“这千年,你可烦我了?”
“怎会!”夫诸忽得站起来,疾步在她身侧:“你我同行这么久,你不信我?!”
“不是。”清圣懒散地捏起她的一缕长发,放在手心里用指尖捻着,低眉敛睫,轻声说:“只是在想,为什么呢?夫诸是个隐逸之人,最耐孤独,却能迁就一个凡心未除、自傲自大的朋友,为她摆平困难,一路扶持。”
“自然是因为你我少年相识……”一千年都过来了,夫诸当清圣是需要她照顾的友人,从未想过她们性格一点不相似,从开始久不适合当伙伴。
清圣露出一丝倦意:“我只是想要个原因。”
“你不舒服?”
清圣低低“嗯”了一声,有些疲惫:“闭关两次被打断,又被旬阳抓到什么地方去……”被吊得严严实实的,还要想尽办法安慰小哭包“你还未回答我。”
“修道之人讲究遵从内心随心所欲,想和你交好便做了,原因并不重要。”夫诸还是更关心她的身体状况,忽然严肃下来:“这一次,无论你怎么说,我也要亲自给你的闭关护法!”就算会抚了她的面子,夫诸也再不想她受伤。
说完想要检查清圣的脉象,却被她反手扣住。
“怎么能不重要?还是我试着帮你弄弄明白吧。”清圣反握她的手起身,在她惊异的眼神下逼近,鼻息相凑,冷清精致的容颜就在眼前。
夫诸的肌肉僵了一瞬间。她和清圣性子冷,都并不喜欢别人的触碰,尤其讨厌暧昧接触,她除了运剑杀人,还没有和别人如此近:“清圣,你……”
可那又是她的朋友,自己也并没有想象中的厌恶感觉……她无措地刚吐出几个字,却没有想到,清圣软下了身体,自己毫不施力地向她倒去。
夫诸下意识向前,伸手稳稳抚住她。清圣弯眼一笑,转头直视她之时,两人唇角相擦。夫诸惊得美目圆瞪,见她站稳之后,松开手急急后退。
清圣笑着看她:“你讨厌别人碰你,可知道我不会摔,还是来接我了……所以你知道自己的迁就来源于什么情感了吗?”
她说话间,唇开开阖阖,朱光柔美,看得夫诸冰润白皙的耳尖霎时充血:“我……你怎么能……!”她与清圣相伴千年,已经像是光影或者树和藤的关系,从没想过对方的存在有什么意义,但是下意识地保护——
她为什么独独对清圣不觉得恶心?她为什么一次次地担心她帮助她?难道真如清圣所暗示……她的迁就,源自于爱慕?
夫诸伸手,碰在自己唇下,眼神晦暗不明。
却被清圣看见,伸指头点点自己的唇角,暧昧地冲她摇头。
夫诸惊得后退两步,捂着心脏,恍惚不已。她眼中的清圣一直是冷清傲然的,骄傲地仰着漂亮的下颌,眉眼肆意地打量一切,所以需要她照顾。所以她不能让她摔跤,不能让她受伤……
——可是原来一个冷清的人,她的吻会灼热得像是滚烫的火浆,烧得夫诸不知所措。
再次对视,只余下寂静之中的心跳声。夫诸竟然再看不下去,转身投林,白衣漫卷,逃也似的消失在雾中。
清圣遥遥喊:“回答呢?”
回答是稍显掩饰慌乱的一句:“一日之后,我来找你护法。”
…… 清圣看着她逃跑,只是叹了一声。
“好歹是十君的尊者啊……这也太纯情了吧。”比一个毛头小子还好撩拨。难道这一千年她都对着林子喝茶,一个姑娘也没有见过?那这一千年活来有什么意思。
她摩擦着下巴想着,对侧的雾中走来两个影子,在她面前来,行礼道:“神君,我们奉恒悠王君之命,接您回三千镜。”
清圣只看了他们一眼,快步走在前面,左右使者于是跟在她身后为她披上披风,撑起竹骨伞,在雾气之中仙气飘飘,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话:“恒悠王君已知道寻央之事,她已被捕,打入牢狱,正等候您发落。”
“王君为您留话,请您注意身体,回三千镜后立即闭关。”
“夫诸尊者传话三千镜,说要亲自为您护法。”
“您的义妹尔睿吵着要来镜中渡劫,是否同意她来呢?”
……
“把寻央放出来,关她做什么……夫诸那边本尊知道了;不许尔睿来。”清圣一样一样地答,说完,忽然顿了一下,说:“本尊有意见兄长一面。”
她俗世之中的那个传说的兄长“恒悠”,听说已经不入世很久,就连她要得到消息都是左右使者递送。
说起来,他们已经多久没有见过面了?几百年,近千年?她都快要忘记恒悠的长相了。
然而现在的右使者却沉默了一下。他若是知道清圣现在想什么,一定会心里吐槽说你不是要忘记了,你就没记住过,他就还没来得及做这个形象设定。
“恒悠王君避世不出。您若是有什么问题,可以告诉我和左使者,我们会为您传达。”
清圣觉得有些莫名:“算了……”我是他妹还是你俩是他妹?
然后三人沉默了一会。
隔了半晌,右使者忽然说:“神君,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清圣抬颌“嗯”了一声。
这时候这两人开始眉来眼去。左使者看了右使者一眼,大意是“你别乱来”;右使者也看了左使者一眼,大意是“听我的好吗”……眼神交流之后终于问出了那个问题:“失礼了……您是否是喜欢夫诸尊者呢?”
清圣又是“嗯?”一声,心说合着你们是来跟本尊这儿八卦来了,更加莫名:“为何?”
左使者帮腔:“是啊,这怎么可能?”
清圣矜持地点头:“嗯……”还没“嗯”完,左使者说:“神君分明是对寻央四仙子有意。”
清圣淡然满意的“嗯”一百八十度调转向上成了“嗯??”
清圣:“等会!”
她已经莫明其妙到了顶峰:“你们究竟想什么呢?本尊为何要对她二人有意?”
左右两个熊孩子对视一眼,颇有深意道:“神君,您就别掩饰了,您若是对她们都无意,怎么会放下脾气。”
清圣开口就想骂,说辞大概是:“什么叫‘放下脾气’?我脾气怎么了?我不好说话?”
嘴张开一半,竟然说不出话来,脑子里一空,忽然想起:没错啊,清圣是何人,她自己都对夫诸说过,她高傲自负死要面子……若她确实对那二人无意的话,为什么耐着性子周旋呢?
清圣脚步停住了,表情一时怔仲。使者们交换着眼色:
“何况,您不生气于寻央的轻薄……您甚至还主动牵了夫诸的手。”“如果不是因为喜欢,为什么做出和自己性格不相似的事?”“可如果是喜欢的话……您又是喜欢哪一个呢?”
少年们表情认真疑惑,一句一句的问题加上来,让清圣的脚步越加沉重,直视着她行为之中的不合理。 她曾自己说“本尊知道自己心性极差”,但真正自负傲慢的人会这么拆自己的台吗?被囚禁而懒洋洋,被救而满心无所谓……
她说出那句给自己定性的话,像是个陌生人站在高处俯瞰着“清圣”的躯壳。
她见到寻央时记得自己讨厌她,却只因为一个“师徒”的身份和寻央的一丝“病态”而对她释放了所有的温柔宠溺,甚至一度认真打算和她在一起之后的未来……一切理所当然。
那种认真,是一见倾心吗?
可重逢夫诸,她又能立刻放下之前的所有打算,还带着寻央给她的伤痕和撕裂的衣襟,立刻能够像个狩猎的狐狸,模糊概念、转化习惯,狡猾地把她的至交好友由友情引向更加深入的领域……
在她落入网中时,留下一句:“怎么会那么纯情呢。”
那种轻佻,像是流连情场的游戏者。
于是她整个人都是矛盾,自负时却无所谓轻贱;处处温柔却根本无情;认真负责,能够许下一生,却在遇见别人时来者不拒……一个人做事情总该有目的的,清圣却找不到自己的目的了。
她打了个寒颤,意识到自己一定是忘记了什么……她努力思考,却在触碰到这些问题的瞬间神经挑动的疼痛起来。
那种痛甚至牵连灵魂一样,挑逗起她所有的疲惫,莫名的濒死和虚弱感突如其来地包裹。她是修真者,怎么会有病重之人的频死感?
“不对,有什么不对……为什么我……为什么清圣这个人不合逻辑?”她忽然耳鸣起来,眼前渐渐模糊,不由抱住自己的脑袋,喃喃:“我是清圣……我喜欢寻央吗?还是夫诸?……不!我分明都不喜欢他们……可是……”
但是越说下去,头痛感越剧烈。
“呜……我认识你们……你们是我的使者?那恒悠王君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