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地主之恋(33)
孙英不但要让他当鲶鱼,还要让他当一条令行禁止全心服从的鲶鱼。他可以利用孙自南来制衡其他儿女,却不允许孙自南脱离他的掌控、擅自反击。今夜他本来要严厉地敲打一下孙自南,结果鲶鱼造反了,沙丁鱼也撕成一团,他的棋盘被孙自南直接掀翻,不知道孙英眼下心里会作何感想。
唐楷听的瞠目结舌。
“可你也是他的亲儿子啊,”他小心斟酌着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对你?”
孙自南无声地笑了起来。
“因为我是‘鲶鱼’,”他说,“在他眼里,我只是个员工,不算是他的孩子。”
无论他多么出类拔萃,对于孙英来说,孙自南从来都不在他的继承人选之列。因为没有抚养过,产生不了任何感情。就如同今夜发生的争吵,亲情只是拿来责难的借口,事实上所有人心里都门儿清,真正把孙自南和他们绑在一起的,其实是血缘关系所代表的遗产继承资格。
“所以小时候他对我其实很好,吃穿用度,上学念书,都是最好的。我一度以为他是真的爱我,后来才知道那不叫‘父爱’,那叫员工激励。”孙自南一口闷了小半杯红酒,醉意醺然地说,“以前我也是傻,居然还为了这个真相消沉了好一阵子。”
他哪怕已有醉意,表述用词仍旧克制。其实何止是消沉,刚出国那段时间他的抑郁症就是这么来的。
孙自南出国前的那年暑假,孙英将百分之五的股份转入了他的名下。这个决定在家中引起了轩然大波,孙自南不愿去撞几个哥哥的枪口,于是整天一个人躲在小花园里看书。他藏的太过隐蔽,有一天不小心听到了孙英和他前任秘书的谈话。
对方似乎对这个决定心存疑惑,忍不住问:“董事长,您这么做,小少爷的股份比自远少爷还多,这样是不是……不妥?”
孙英拄着拐杖在前面慢慢地散步,忽然停下来问他:“你知道什么叫‘鲶鱼效应’吗?”
伴随着夏日清风而来的一句话,将他十几年的人生打得粉碎。
一个受尽冷落、却仍然固执地相信自己是被人爱着的人,突然有一天直面了这个残酷世界,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早已被抛弃,他的人生都是一个笑话,那住在这具身体里的灵魂又算是什么呢?
倘若一个人从生下来起就失去了立足之地,他连“自我”都没有,还谈什么人生价值、生命意义?
唐楷不言不语,一伸手将他死死搂进怀里。
孙自南手中的酒杯晃了一下,忙稳住了:“哎,小心点,别洒在衣服上。”
“我对你好,”唐楷喃喃地说,“他们不在乎你,我在乎你……你要对这个世界有留恋,不能招呼都不打,就悄悄飘走了。”
“飘什么,不飘了。”孙自南把头抵在他肩膀上,将整张脸都藏了起来,一串眼泪无声地没入柔软的家居服里。他沙哑着嗓子说:“你在这里,我还能去哪儿啊。”
他多少年没哭过了,连这种不由自主流眼泪的感觉都变得陌生起来。
“别哭……乖,咱们犯不着为人渣伤心啊宝贝儿。”唐楷虽然没看到,却能感觉到肩头上的湿痕,一瞬间想炸了孙英全家的心都有了。他吻了吻孙自南的头发,张开双臂拥抱住他,一本正经地说:“你知道吗,鲶鱼是淡水鱼,沙丁鱼是海水鱼,如果把鲶鱼放进装沙丁鱼的水槽里,肯定会死的。”
孙自南:“……”
“‘鲶鱼效应’这个理论根本就不符合自然规律,被伪科学坑害的小可怜。”唐楷说,“你爸爸就是个二半吊子,我才是专业的,以后还是跟着唐老师混吧,保证你不迷路。”
“再说你怎么会是鲶鱼呢?”他又极为耿直地补充了一句,“鲶鱼长得那么丑。”
这个安慰人的方式也太别致了,孙自南满腔的热泪都被憋回去了。
他有时候其实很佩服唐楷的脑回路,角度独特,直来直去,不容易受情绪因素干扰,虽然看起来似乎有点不近人情,表达出来的通常也都是一些沙雕言论,但确实能让人一瞬间从牛角尖里钻出来,有种拨云见日的通透感。
其实这个时候只要有人陪着,他心里就好受多了。
“好了,我没事了。”孙自南从唐楷怀里爬起来,眼角还微微红着,但泪水已经消失了,“该倾诉的都倾诉完了,感谢唐教授愿意带我飞。”
唐楷鬼迷心窍似地凑上去,轻轻亲了一下他的眼角,驴唇不对马嘴地说:“我忽然发现,你哭起来还挺好看的。”
孙自南:“……”
真想给这位大爷开个瓢,看看他脑子里到底装了几吨黄色废料。
“不欺负你,”唐楷看见他无语的样子,忍俊不禁,“但以后总要给我个机会实践一下,好不好?”
“……”孙自南面无表情,“好个屁。起开,我要洗澡睡觉了。”
“刚喝完酒就洗澡?容易晕倒,不行。”唐楷扣着他的腰不让他走,“要么你坐这醒一醒酒再去,要么我陪你一起洗,你选一个吧。”
孙自南一挑眉:“不是吧唐教授,喝了个杯底儿你就上头了,你这酒量……不行啊?”
说完他立马来了个吃了吐:“哦不对,不可以说男人不行。”
“……”
惨遭调戏的唐教授一个翻身将孙自南扑倒,牢牢压在身下,一手钳住他的手腕举过头顶,另一只手不老实地沿着他的后腰向下滑,磨着牙恶狠狠地道:“好啊,翻脸不认人是吧?我今天非要让你哭着说‘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 哥哥们,收尾和嘎嘣一下完结还是有区别的,大家的嘤嘤嘤可以先收一收哈~
☆、第 35 章
狠话虽然放的响亮, 但说归说闹归闹, 今夜并不是个干坏事的好时机, 一来两人都还没做好准备,二来孙自南也没有那个心情。唐楷搂着他温存了一会儿,确定他酒意差不多散了, 才恋恋不舍地放他去洗澡。
孙自南不是第一次用唐楷他们家的浴室,轻车熟路地进了门拧开水龙头。白雾蒸腾,热水当头淋下, 浇在微弓的肩背上, 驱散了周身萦绕的寒意,他闭上涩痛的双眼, 慢慢地长舒了一口气。
断绝关系这个想法并非一时冲动,孙自南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从着手准备坑孙自言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将会面临什么。但真到了这一刻,痛苦像一块从天而降的大石头, 他再有准备,也还是被砸得五内俱损,肺腑皆伤。
最难受的时候, 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四面漏风的破房子, 没人愿意走进来,而他一辈子都被困在这里。
残破不可怕,孤独才最可怕。
水汽弥散,被热气一熏,浴室里仿佛还残留着一丝似有若无的木质香, 不是洗发水的香味,而是浴室主人身上的味道,在他鼻端缭绕不去,在这个时刻,仿佛是一种无言的陪伴。
虽然明知道他人就在外面,但孙自南还是不由自主地对这丝香气产生了一点移情,他从水幕下伸出手去,像是将它轻缓而珍重地握进了手心里。
就在同一秒,空中发出“嗡”地一声轻鸣,浴室突然陷入了黑暗。
顶灯和液晶屏全部熄灭,流出的水倒还是热的,孙自南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回手去管淋浴开关,却因为没看清,不小心碰掉了搭在上面的手持淋浴喷头。
铁质喷头“当”地在瓷砖上敲出一声挺大的动静,唐楷紧张的声音立刻在外面响了起来:“小南?你站在里面别动!”
孙自南刚打算弯腰,摸黑去捡掉下的喷头,听了这话果然乖乖站住不动了。
片刻后脚步声逼近,唐楷拉开浴室门,一手举着手机上的手电筒照明,一手挽着一块大浴巾,上来就把孙自南兜头包住了。
孙自南好不容易适应了黑暗,被这灯光刺得眯了下眼睛,偏着头问:“停电了?还是跳闸了?”
“不知道,可能是小区电力检测,光顾着进来找你,没来得及细看。”唐楷等着他从淋浴间出来,孙自南一脚踩歪了拖鞋,倒是没摔,踉跄了一下,被身前的唐楷张开手臂,顺势接进了怀里。
他叹息般地说:“我就知道你要摔跤。”
“你是电视剧看多了,”孙自南无情地指出,“刚那一下你不扶我也不会摔。”
唐楷隔着浴巾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你就嘴硬吧。”
虽然有浴巾遮挡,但跟被看光了也没什么区别,孙自南的身体清瘦修长,抱起来很轻,但是带着属于男性的坚硬和力度,甚至有点硌手,发梢上的水珠滴落在唐楷裸/露的小臂上,一下一下,又轻又凉,勾得人心痒。
不知道是因为浴室太闷热,还是唐楷体温上升的缘故,身上那股木质香被熏蒸得越发明显,简直像云雾一样团团包围住了孙自南。他敏锐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抵住了自己的腿,不用低头也知道是要被打马赛克的场面,于是戳了戳唐楷:“哎,唐教授,要不要顺手解决一下啊?反正来都来了。”
唐楷:“……”
神他妈来都来了。
“我——”他提了一口气,正要回绝,孙自南却捞起浴巾草草地擦了一把头发,腾出一只手来,催促道:“快点,裤子脱了。”
他那语气一点都不温柔,酷似“嗟,来食”,唐楷差点脱口而出“你打发要饭的呢?”
孙自南见他不动,还以为唐教授是不好意思了,干脆“啧”了一声,自己伸手去剥他的腰带。
唐楷忍无可忍,躬身一把扛起孙自南,大步流星地走出浴室,将他丢进了卧室柔软的棉被里。
胡乱裹好的浴巾立刻散了。
唐楷像被烫着了似的,倏地移开视线。
可这房间此刻像是牢笼,把他们两个都死死地困在了其中,无论他把目光瞥向何处,余光都不可避免地注意到床上那白生生的修长躯体。
“哎,”孙自南伸脚轻轻踢了他一下,“好歹正眼看我一下,我那么不招你待见吗?”
唐楷矮身将他脚腕捉在手里,往旁边一分,一条腿屈膝压在他双腿之间的空隙里,整个人俯身笼罩了下来,隐忍地道:“是你非要撩拨我。”
按理说被一个高大的成年男性这么压在身下,多少都会觉得有点危险,但孙自南却好像被他身上的木香蛊惑了,非但不想推开,反而有种无法言喻的安全感,于是低笑了一声,说:“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