痒(17)
“那我想吃海鲜。”林鸾说了个餐厅的名字,“螃蟹季节已经开始了,我们去那家店尝尝吗?”
L国靠海,当然也盛产海鲜,但是鱼虾的做法和处理和国内差别太大,所以两人都没有很喜欢,倒是这里的螃蟹又大又鲜美,他们去的那家餐厅也会清蒸,颇符合中国人的胃口。
周莘原本要定包间,但他知道林鸾喜欢人多一点,所以和其他食客一同坐在一楼的小厅里,汤和前菜两人都吃得有条不紊,但等处理好的蟹肉上桌,林鸾吃了几口,突然有些难以下咽。
“怎么了?”
林鸾摇摇头,他胃有些饿过头了,原本以为吃了这顿会缓过来,但没想到蟹肉下肚,小腹的不适却越来越明显。
“我没事。”林鸾不希望周莘担心,咽了咽嘴里泛起的酸味,但等再吃了一口蟹肉,他实在是忍不住,慌慌张张地站起身往洗手间的方向快步走去。周莘也连忙跟过去,但是林鸾已经锁住隔间,周莘敲门问林鸾没事吧,回应他的只有几声干呕。
没过多久,周莘听到马桶的冲水声,然后门锁被打开,惨白着脸的林鸾站在他面前。
“我不是很舒服…”林鸾摸着小腹,一脸抱歉,“扫你兴了。”
“没事。”周莘安抚地摸他的后背,“海鲜生冷,你胃不舒服千万不要勉强。”
“我…我不勉强。”林鸾也挺纠结的,一边和周莘往外走一边道,“我真的很喜欢吃螃蟹。”
就在他们走到洗手间的门口,旁边女卫生间也出来一人,两人也不着急,站在旁边等那人先出去,而不是一同通过洗手间的大门。那是个孕妇,完全担得起他们这么小心谨慎,深怕有一点点的肢体碰撞。
那是个孕妇。
林鸾很不礼貌地盯着那人的背影,他的手还放在小腹上,口腔里的酸涩也未完全消失。他猛然抬头看着周莘,发现周莘眼里也有些茫然,但很快就涌上惊奇和难以言状的喜悦。
“螃蟹、螃蟹不能吃了。”周莘向来克制稳重,可当林鸾的猜测与他的重合,他也鲜有的不知如何言说。
是喜悦洋溢到不知如何言说。
他们很快结了帐,然后在最近的一家药店买了一支验孕棒,一路谁都没有说话,就是傻笑,哪怕到底是不是真的还不能确定,但当“我们会有一个宝宝”的念头生根,他们有的就只有这种最单纯的快乐。
回到家后,林鸾拿着验孕棒进了卫生间,周莘在外面度秒如年般的等待。小黑背这时候已经是大黑背了,但还是会撒娇地趴在周莘腿边,以为主人是有了什么烦心事,他也要陪着。
周莘弯下腰摸小黑背的脖子和头,是让它不要担心,他高兴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烦心呢。
不知等了多久,卫生间的门开了,周莘一听到声音就站了起来,小黑背也像得了命令一般跑过去围着林鸾转,林鸾蹲下身在小黑背脸上蹭了蹭,然后指令它回去睡觉。小黑背摇着尾巴,一步三回头地看着它的两个主人,还是乖乖回了自己小窝。
周莘没有说话,也没问林鸾要他手里的那只验孕棒,他反而成了小心翼翼的那一个,等着林鸾孩子他结果。
但是林鸾眼里已经没有刚开始那么亮晶晶了,他好像很失落,咬了咬唇,将验孕棒展示给周莘看。
只有一根线。
“啊…”周莘迅速反应过来,“那就真的是肠胃的问题。我去找些温和的药,你今天先吃点,然后我给你煮点粥…”
周莘本来执行力就很强,有了计划后就很快给林鸾准备好药,但等他从厨房回来,就看见林鸾呆呆地坐在沙发上,双手攥着那根验孕棒和包装盒发愣。
周莘这时候已经冷静下来了,也知道现在绝不是怀孩子最好的时期,林鸾还那么年轻,事业也正处于上升期,孩子完全可以再等两年。周莘见林鸾不开心那样,有些担忧他因为自己刚才过于喜悦的失态而对生育有所压力,或者是喜悦平复后意识到自己身体的特殊,心理上正难以接受。周莘觉得自己还是应该说些什么,孩子是两个人的事,如果林鸾不想要,他也绝不会强求。
他坐到了林鸾对面,正要开口,林鸾先小声地问他,可不可以再买根验孕棒。
“林鸾你别紧张…”
“不是…”林鸾打断,指着包装盒上的一段说明文字,“上面说早上测会更准,我明天还想测一次。”
周莘是知道浓度所导致的误差是非常小的,他猜自己的反应可能真的让林鸾有压力了。
“林鸾,是这样——”周莘尽量说的委婉,“孩子的事情,我绝对不强求。况且现在也不是个很好的时机…”
“可是你说过的,你说过生几个就养几个。”林鸾的语气听着又隐忍又委屈,“而且…而且…”
“而且我也想给你生。”
我想给你生小孩,特别特别特别想。
周莘听到了,他的头脑霎那的一片空白,然后心中燃起比以往都要浓郁和强烈的欲火,还有爱。
那天晚上小黑背睡的并不好,它的听觉非常敏感,虽说已经适应了平时夜里两个主人发出的它无法理解的声响,但是那天晚上,小黑背也因为那些难得的声音难得的彻夜未眠,失眠的夜里它想到以前遛弯偶遇的金毛小姐,它当然不知道自己是个色盲,但是每每见到金毛小姐,小黑背都会觉得金毛小姐真的是金色的,是发光的。
金毛小姐对于小黑背来说就像小主人之于大主人,小黑背只要一想到金毛小姐,一颗汪汪的心里也要溢出幸福了。小黑背希望主人们今夜过后不要太累,不要忘记了它的日常遛弯,让它见一见会发光的美丽的金毛小姐。
一切都在小黑背的意料之中,第二天他的主人们果然都日上三竿了还没起床,小黑背预想今天会是见不到金毛小姐的一天,闷闷不乐就写在脸上,也没心思在房间里自己玩。傍晚的时候林鸾见小黑背沮丧的就像失了恋,虽然身体因为一晚上的欢愉而餍足,但还是和周莘一起,牵着小黑背的绳子带它去旁边的公园溜达一圈。
小黑背的自由失而复得,它当然格外珍惜,一路嗅着金毛小姐的味道要往公园另一角走,周莘是能拉住它的,但林鸾见小黑背这么执拗,笑着摇摇头让周莘别太束缚。
今天正巧是一个艺术节,城市里的大街小巷都有很多免费的各种形式的艺术展,当优美的钢琴声越来越清晰,在看到弹奏者旁边的金毛之前,他们还真以为小黑背是要去接受艺术的熏陶。
见到了金毛小姐,小黑背反而没有方才那么犹如脱缰般拽不住了,而是规规矩矩地蹲在林鸾边上,但是眼睛一直看着矜贵的金毛小姐。金毛小姐的主人这时候弹奏完了,小小的人群也发出赞美的掌声,小黑背看到随着主人的走进,它心心念念的金毛小姐也离它越来越近。
它听到自己的主人和金毛小姐的主人谈话了,但是它什么都不听不到,想谈恋爱的狗也和人一样,心里眼里耳里都只有自己喜欢的狗。
“所以,这是你的宠物?”Lina看了看小黑背,一脸不敢相信,她和周莘已经有段时间没见了,但印象中的周莘是绝不会和猫狗宠物挂钩了,况且还养到这么大。
周莘一笑,搂了搂旁边的林鸾:“我爱人喜欢。”
Lina更吃惊了,完全没想过周莘的爱人会是这样,不由上下打量了一番。
“我对你印象。”Lina看着林鸾,“你是那天弹《卡农》的少年,对吗?”
林鸾没想到Lina会记得自己,有些无所适从,也不知道该讲什么。
“Try it!”Lina站到林鸾身侧,给他指那架自己刚弹过的钢琴,“看到钢琴上写的‘try me’了吗,这个是艺术节的一个小节目,任何人都可以谈这架钢琴,你也去试试吧。”
“我…”
“试试也没事,不想去也没关系。”周莘用中文和林鸾讲,嘴角有一点点笑,点到为止地让林鸾希望那个笑再绽放一点。
“那我去试试。”林鸾跃跃欲试地走过去,坐到了凳子上,本来要散去的人群也以为新的弹奏者的出现而再次围了起来。林鸾试了下音准,然后转过头看了看周莘,他们的目光正巧对上。
林鸾扭头,手指放在琴键上,毫不犹豫地弹奏起来,在没有乐谱的情况下,他感受着周莘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毫无瑕疵的弹了一首《卡农》。
而Lina看着那个少年的背影,突然恍然,为什么从一开始就觉得少年和什么人相似。
“他是……”
Lina没有说完,因为她已经看到了周莘的笑,不光是她,所有认识周莘的人要是见了周莘此刻的温柔和爱意,也会感慨要重新认识周莘。
但Lina知道自己完全无需这般感慨,因为能让周莘流露出这般的温柔和爱意的,从一开始,就只有那个少年。
一曲完毕,人群中的欢呼和掌声在林鸾走向他的同性恋人之后更加激烈和洋溢。林鸾还是羞涩,有些不好意思地想躲到周莘身后,Lina笑着让他别害羞,百分百祝福地和那个少年说,这里是欧洲。
这个晚上对于小黑背来说也是美妙的,虽然它和金毛小姐又分别了,但它直觉两狗还是会再见面的,它有两个人生赢家的主人,他的狗生也一定会圆满。
(尾声)
和周莘相遇的第二年,林鸾终于当上了L国国家大剧院的小提琴首席。
消息确定之后老指挥笑着和林鸾说,你知道吗,你是这个剧院两百多年来,最年轻的小提琴首席。
林鸾当然也高兴,也自豪,不仅仅是因为这份荣誉,而是从今天开始,周莘坐在二楼池座最中间的位置,就能既看到最佳的舞台,也能看到自己了。
而更应景的是,林鸾作为首席参演的第一场芭蕾舞剧正巧是《天鹅湖》,但这场演出极其火爆,就算是剧院员工也拿不到好的内部票,林鸾原本都不抱什么希望了,但看着周莘在演出前一天戏法一样变出一张二楼池座的票,还正好是周莘第一次看《天鹅湖》坐的位置,林鸾开心地一把扑倒周莘怀里。
周莘倒觉得这是理所应当,他是要去看他的小天鹅,怎么能不坐在最好的位置。那场演出周莘能非常清楚地看到乐池里坐在指挥旁边的林鸾,他的小天鹅如今羽翼丰满,再也没有什么能折断他的翅膀,禁锢住他纯净的灵魂。
林鸾如今是首席了,谢幕也不用站在角落,而是站在c位的指挥旁边,乐队上台前是舞蹈演员的谢幕,所以林鸾在后台等待了一小会儿,等他走到聚光灯下并且适应光线,他往二楼看,却没能看到他最想见的人。
林鸾双手小幅度的上下拍合,是迎合观众席的掌声,他想周莘一定是有什么重要到非此刻不可的事,不然绝不对在这时候离场吧。
虽然在一起也有一年了,林鸾还是一想到周莘,就全心全意只想着这个人,连指挥和其他同事商量好一般突然向两边散开,他也没注意到,等他回过神来,观众席爆发出他从未感受过的激烈的掌声,坐在后面的观众甚至都站了身。
林鸾左右看了看退到帷幕边上的同事们,他们也笑的开怀,尤其是一些芭蕾演员,因为传递而来的喜悦而激动地踮起脚尖。
林鸾的一颗心怦怦直跳,渐渐的那些声音那些人都离他而去,他站在舞台的最中间,他转过了身。
他看到了那个他最想见的人单膝跪着,捧在他手心的那个小盒子是他重要到非此刻不可的事。
林鸾笑了,视线因为眼泪而变得模糊,他一眼都舍不得错过,揉了揉眼睛,让他的王子还是那么清晰,那么真实。
“你可能觉得有点突然,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