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19)
谢执蓝说好,一指后面的应淮:“去找他玩。”
谢祈枝打了个哈欠,慢吞吞回头,目光由上及下掠过应淮全身,第一眼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倒回去对上他乌浓的眼睛时,瞳孔倏地睁大了。
呆愣的模样有点好玩,眼睛圆圆滚滚,像颗蓝色的玻璃球。
他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才想出一句合适的问题:“应淮哥哥,你要坐吗?”
应淮还未回答,听到这个称呼的谢执蓝先挑了下眉。
谢祈枝从椅子上下来,将座位还给应淮,应淮懒得推让,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在谢祈枝拔腿要跑的时候拽住他的手腕,抱起来放到自己腿上。
他不仅个子矮,人也轻飘飘的,应淮一只手就可以拎起他来,根本用不着使劲。寻常小孩七八岁就有他这么高了,他足足晚了几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赶上自己的同龄人。
“你有50斤吗?”应淮随口问。
“别问他这种问题,”谢执蓝说,“祺祺会生气。”
谢祈枝好像没有生气。
他坐在应淮膝盖上,应淮的手臂箍在他腰间,他模棱两可地回了一句:“差不多。”低着头专心拽应淮左手袖口的金属袖扣。
一不小心拽开了,黑衬衫袖口敞开,露出一截冷白的腕骨。应淮朝他张开手,谢祈枝把袖扣放回到他手心里。
“他怎么会骨头痛?”
“生病的症状,有时候会这样。”
“不是一直在治疗,没治好吗?”
“治疗是有针对性地缓解他的病症,让他不那么难受,这种病根治不了……”
应淮在和哥哥说话,是谢祈枝听腻了的话题。他眨巴几下眼睛,往后靠在应淮身上,仰起脑袋,可以看见他颤动的喉结和清晰的颌骨。
毛绒绒的发顶扫过应淮的脖颈,有点痒,应淮抬手将他按了下去。谢祈枝睡着时好像出了点汗,头发上有股蓬松的薯片味道。
谢执蓝说:“你以为很轻松吗?祺祺看起来就这么点大,其实很花钱的,就是只小吞金兽,要不要我爸妈拼命赚钱,不然真的养不起他。”
“我养的起。”应淮突然说,垂眼看着谢祈枝问,“你们家不要就给我,要不要做我弟弟?”
谢祈枝愣了好一会儿,从应淮膝盖上跳下去,望进他沉静的眼眸里。
他好像不是说来开玩笑的。
谢执蓝脸上看不出神情,低头问:“祺祺,你想换个哥哥吗?”
谢祈枝抬起脑袋,对上谢执蓝似笑非笑的眼睛,自觉走过去,使劲摇了摇头:“不要,我只要我哥哥。”
“听到没?”谢执蓝牵住谢祈枝的手,笑眯眯地说,“不要你,少觊觎我弟弟。”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谢祈枝总是会想起这个晚上。
应淮可能是认真的,他扶着谢祈枝的手臂,姿态放松,低下头问他时,眼尾略微下垂,眼眸沉静得仿佛夏夜平静的湖泊。
也可能只是随口一提,毕竟在这之后,无论谢祈枝的想法有没有发生转变,他再也没提过这件事。
他与应淮之间的距离,也无可避免地越来越疏远。
第二天,应淮到班里的时候还没下早自习,准时准点抢他座位的人却不见了。
谢执蓝在拆一封手写信,应淮扫了一眼,是女生娟秀的字体,开头第一句是:谢执蓝,我们分手吧。
谢执蓝拆了却懒得看,压在手臂下,看到应淮,朝他招了招手,说要给他看一个好玩的东西。
应淮坐下问:“你弟弟呢?”
“定期检查,阿姨陪他去医院了。”谢执蓝掏出手机,点进一个应用里,给应淮看一张贴满笑脸哭脸的心情折线图。
“什么东西?”
“这个是和祺祺的手表绑定的,可以监测他一整天的心情曲线。”谢执蓝解释说,“平时都很稳定的,一上课就心情差,一放学就心情好,你看昨天——”
“十一点多,体育课中途心情好了一点点,我查他的消费记录,是溜去超市买零食了。后来心情变得很差,不知道这段发生了什么,他也不肯跟我说,一会儿你老实交代。
“下一段,昨天晚上,他不舒服一直在睡觉,这个时期没什么特别的,可是你看,这里出现了一个峰值,是一天里他心情最好的时候。”
应淮垂眼,看着屏幕里那个大大的黄色笑脸,没有说话。
“猜到了吗?”谢执蓝看着应淮,摇了摇头说,“就是你出现的那个时间。这个只知道看脸的小朋友啊。”
第0018章 “别炸到我的桌子”
谢祈枝一天的请假期限延了一周,周六那天终于从医院回来。谢执蓝提起这件事,下午应淮顺便过来看他,主要原因其实是逃避回家,他不想看父母因为财产分割的事情不停撕扯。
一边坐着爸爸的情妇,另一边坐着他养的狗,两边势均力敌,而他拥有了裁判的权力。
小唐老师神奇地发现,在班里能见到应淮的次数显著增加,不迟到不早退,作业都是自己的笔迹,这小孩莫名其妙乖了起来。他原本就不算多恶劣的学生,有着与家世不相匹配的低调。
他不旷课了,总是游离在出格边缘的谢执蓝就成了年级主任的眼中钉。
他几次撞见他和一个高一的女学生拉拉扯扯,最过分的那次,女生揪着他的衣领踮起脚尖要亲他,被年级主任大喊一声呵止了。
楼上楼下的学生都探头去看,谢执蓝气定神闲地站在那里,不躲也不避,推了一下乔安安的肩问:“你还不走?等着记过啊?”
乔安安回头,愤恨地瞪他一眼,跑了。
年级主任从楼上大步跑过来,险些滑倒,只逮到一个谢执蓝。
他领着谢执蓝到办公室,从不穿校服发散到礼义廉耻,骂了他整整一节课,扬言说要请家长,谢执蓝说:“他们在外地,出差一个多月了。”年级主任打他们电话,一个没打通,另一个说了通麻烦老师多费心的废话,又把问题推了回来。
他也没办法了,警告谢执蓝再有下次记过处理,全校通报批评,让他滚回去写检讨。
应淮听他复述这件事,只评价了两个字:“活该。”
连武小龙都没有站在谢执蓝那边,认真说:“蓝哥,是你先去招惹的别人,处腻了就要人家滚蛋,哪有那么好的事。以前你还知道找找学习为重排名下降的理由,这个说分就分,一点余地都没有,你说她生不生气?”
谢执蓝只是笑了笑,没用是对方先提的分手为自己开脱。
许思淼也围了过来,三个人一起旁观谢执蓝奋笔疾书写检讨。
她托着脑袋说:“她还喜欢你才会这么纠缠不清,等她脑子清醒了知道你是个玩弄感情的人渣,就该往你水杯里倒硝化甘油了。”合握着的双手猛地打开,“砰——的一声就炸了,你等着死吧。”
“谁劝她换个地方动手,”应淮低头玩手机,突然开口,“别炸到我的桌子。”
武小龙和许思淼不约而同露出赞叹的表情。
谢执蓝一脸受伤:“应淮哥哥真狠心啊。”
这个称呼是从谢祈枝那里学来的,他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很介意谢祈枝喊别人哥哥这件事,动不动就拿出来恶心应淮。
应淮抬眼,语气凉飕飕的:“再叫一次我就揍你。”
私底下他们猜测过谢执蓝一个接一个谈女朋友的原因。
许思淼说他欠;武小龙说因为蓝哥太帅啦,不怪女孩子都喜欢他,我要是女的我也把持不住;只有应淮说谢执蓝是一个对自我评价特别低的人。
他喜欢被崇拜、被人群簇拥,喜欢做万众瞩目的主角,因为这是他获得自我认同感的方式。
可是他们不相信,好像谢执蓝生下来就是这样一个招摇又冷血的混蛋。
很少有人知道,在谢执蓝的世界里,一切都是有条件的,然而即便达成所有的前置要求,也并不一定能得到他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