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省(108)

　　这天炸鸡店正好有折价活动，梁承礼他们决定去附近的商区找一家炸鸡店吃炸鸡。
　　点的是一只全鸡和一大份薯条。两人带着手套面对面把全鸡撕开的一瞬间，梁承礼莫名觉得有点痛快。
　　叶锦程折下一个翅尖，说：“我好像知道你为什么向着你爸爸了。”
　　梁承礼正要把鸡腿一口咬下去，闻言动作停顿，抬头问：“你也觉得我向着我爸吗？”
　　他顿时后悔自己用了这样的措辞，想着法子找补：“起码，你和他可以好好说话吧。”
　　这么说的话，确实如此。而且，这并非是他们闹离婚后才出现的情况，长期以来就是如此了。可深究起来，并不是因为他们父子之间有什么共同话题，“可以好好说话”只是一个对比，和廖惠汝的关系形成的对比。
　　大概是廖惠汝说的话总是太有道理了，所以梁承礼老觉得接不上话，正如真理是不需要辩证的。而这样的道理放在人与人的关系间，似乎不是什么好事。
　　见梁承礼低头吃东西，不做声，叶锦程有点气馁。是梁承礼开始将自己锁闭起来，亦或是他原本就不曾向任何人真正打开心扉呢？叶锦程想不明白，隐约地觉得梁承礼有些陌生了。
　　叶锦程想了一会儿，问：“你爸妈知道你的性取向吗？”
　　“嗯。”梁承礼猜到他想问什么，“他应该能看出我们的关系。”
　　叶锦程愣住。
　　“怎么了？”他问。
　　犹豫过后，叶锦程说道：“我不确定，是不是因为你爸爸没有用异样的眼光看我，所以我对他才会有好感。但是，你说他是过错方，对吧？”
　　梁承礼没有想到他会承认自己对梁晋有好感，怔了一怔，无奈道：“他出轨了。我还见过那个阿姨。”
　　虽然对梁晋的“过错”有过猜测，但叶锦程没料到梁承礼竟然见过那个第三者，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
　　梁承礼苦笑，说：“嗯，看起来好年轻，不算特别漂亮。我逛超市的时候遇到的。他们是同学。我爸妈吵架的时候，我听到，大概他俩上学的时候交往过，分手了，后来我妈才追到我爸的。”
　　这么听来，好像情况比中年危机复杂得多。梁承礼把故事说得很简短，叶锦程却好像能明白为什么他会那么纠结。一件轻而易举就可以判断对与错的事，在扩充了选项的内容后，对错难免会变得模棱两可起来。尤其是身处其中的人原本就不能简单地当一名道德判官的时候，强迫自己死咬着对错不放，着实是一件痛苦的事。
　　无论如何，婚内出轨肯定是不对的。这个声音在叶锦程的脑海中响起的时候，他忍不住想：同样的声音是不是也无数次地在梁承礼的脑海出现过呢？
　　“那你觉得他们以后会重新走在一起吗？”叶锦程问，“就是，结婚。”
　　梁承礼觉得以自己的身份说出肯定的答案实在荒唐，有点不耐烦地说：“不知道，我管不着。”
　　他微微错愕，说：“也是。”
　　说完这话，两人暂时都没有再提那场糟糕的婚姻。眼前最要紧的，是把面前的这只烤鸡解决掉。
　　把全鸡分解和吃掉过程需要专注，容不得一丝马虎。觉得油腻的时候，配上一大口冰镇后的可乐，那种酣畅淋漓，才真正对得起炎热的夏天。
　　两个高中生吃一只烤鸡，着实不是什么大问题。
　　没过多久，油纸上就摆满了七零八落的骨头，杯子里也只剩下没融化的冰块。
　　梁承礼起身去买了一杯新的可乐，把叶锦程杯子里的冰块也倒进里面，插上吸管后，递给叶锦程喝。
　　叶锦程喝了一大口，听到梁承礼说：“我觉得我妈其实不认同我是同性恋的身份。”
　　听罢，他险些呛着，把可乐递给梁承礼，问：“她恐同？”
　　“不是。”梁承礼喝了一口可乐，继续道，“我之前一直以为她挺支持我的。不是支持同性恋，而是支持我面对这个身份。可是，有一次他们吵架吵开了，我听到我妈怪我爸不着家，搞得我不知道怎么成为真正的男子汉。那时我才知道，其实她心里不是真正认同我。”


第124章 新学期-7
　　又一次，梁承礼的敏感令叶锦程暗自吃惊不已。人在激烈争执时说出的话，既可以说是无心的，也可以说是潜意识里的真实写照。然而叶锦程没有想到梁承礼会那么敏锐地捕捉到这种信息。
　　猫因为听觉神经比人类更加敏锐，所以即使是稍稍大一点的声响，对它们而言也是震耳欲聋。叶锦程觉得梁承礼就像是猫一样，可是，假若真是如此，像他这样的人，平时是怎么保持着一副开朗豁达的模样呢？不会很辛苦吗？
　　“人会更容易疏远不认同自己的人吧？”梁承礼苦笑了一下，“哪怕我明知道我爸做错了。”
　　叶锦程忍不住猜测，说不定，即使在父母离婚以前，梁承礼活得也是比他辛苦的。哪怕梁承礼没有经历过他经历的那些麻烦。
　　“起码你现在已经做决定了，不也挺好吗？”迷茫和困顿，使得他像是失去了光彩，叶锦程蛮乐意他有一个明确的想法，起码比原地徘徊好得多。
　　梁承礼心想确实如此，做了个深呼吸，笑道：“嗯。就算不对，也一条道走到黑吧。唉，感觉比之前轻松一些了。不纠结的感觉真好。”
　　这点叶锦程同意，笑着点了点头。
　　“你晚上回家吗？”梁承礼拿起可乐来喝，“还是我们住外面？”
　　叶锦程的心稍稍突了一下，见梁承礼的态度不算热切，想了想，说：“还是回去吧。我突然出来的，没告诉家里人，他们大概以为我在壶城哪里玩呢。”
　　没有想到他居然是突发奇想过来的，梁承礼不免诧异，说：“那等会儿我送你去车站。”
　　“嗯。”回顾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叶锦程也觉得轻松一些了，“蛮好，那些行李有着落了。虽说算不上什么大事，但其实搬起来挺麻烦呢。唉，刚才应该跟你爸爸回去，搬了东西再出来的。他得还车，东西说不定都帮搬上楼了。”
　　梁承礼又想起他们父子二人如今只剩下那辆电动自行车作为交通工具，自嘲地笑了一下，满不在乎地说：“没关系，也没多少东西。”
　　明明是非但把后备箱装满，还占用了后排座位。叶锦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梁承礼关心道：“你后来找到刘则章了吗？”
　　“我还没找他。”他尴尬道。
　　梁承礼听罢心里咯噔了一声，暗想该不会是担心他，把自己的事情忘了吧？他皱起眉，说：“我去找他吧，按之前说的那样叫他处理。有什么进展，我再告诉你。”
　　听说他要出面解决，叶锦程惊讶之余，忍不住担心：“他应该蛮知道怎么玩网上那一套的，得小心啊。”
　　“嗯，我会看着办。”开学以后，他们三个还在一个班级里，梁承礼觉得必须得在开学前把这件事给解决了。
　　吃完晚饭，二人在商区里随便逛了逛。等到叶锦程的家人在微信群里问他是不是在外面吃饭，他才想起连这件事都没说。
　　他连忙让他们不用等自己。发完消息，他买了一张回家的车票。
　　从商区到车站，有地铁直达。
　　梁承礼陪叶锦程坐地铁去往火车站。
　　车厢里的乘客不算多，但也没有坐的位置。两人各自在车门的两侧站着。看见车厢里有乘客带着行李箱，梁承礼又萌生起和叶锦程出去玩的念头。
　　“我爸租的房住，不知道只剩他和我俩人，他会不会觉得尴尬？”梁承礼慢慢让自己接受已经决定的一切。
　　叶锦程想象那个画面，不确定道：“可能会吧。不过，总要慢慢习惯的。”
　　确实如此。梁承礼把刚才的念头扫出了脑海。
　　“那个阿姨……你妈知道你俩见过吗？”叶锦程试着问。
　　梁承礼摇头，说：“应该不知道。她要是知道，肯定会用这个来骂我的。我只是没选择跟她，她已经说我向着我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