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日记(4)
孟逐然懒得深究,提醒他:“被子干净的,可以直接收进柜子。”
“你不是说被子一定要晒过太阳吗?”
“那随便你,不过你要记得收,后天有雨。”
孟逐然的工作性质跟商柏青不一样,商柏青有自己的公司,他的研发的“防火球阀”、“超高温快关球阀”获得国家两项专利,破格晋升为教授。
也因此被母校礼聘为客座教授,不定期回母校开讲座,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两人都忙,忙的没时间坐下来谈心,现在有时间,却没人再说话。
商柏青晒好被子,去厨房清理冰箱,这才断定他没回来的这半个月,孟逐然也没怎么在家待,冰箱里的物品跟半个月前一模一样,只是变质不新鲜了。
孟逐然进卧室收拾行李,衣服,充电器,那个用过十一个小时的笔记本电脑,收好拎着行李箱准备离开。
商柏青不喜欢外人进出家里,他们没有请清洁工,此刻他正在用洗地机洗地,先看到的是行李箱的轮子,他问:“要出差?”
“商教授,”孟逐然有点烦燥,“我不是出差,我是要走了。”
“为什么?”
“我昨天说过的,我们散了。”
“我以为我们只是在谈论跳舞和抽烟的事。”
孟逐然想起景辉曾说过的话:“喜欢一个天才,就要接受他的低情商,接受他的不浪漫。”
“我说,我们分手了,分手的意思应该不难理解。”
商柏青在这时候也能淡定的跟他讲话:“理由,阿然,分手的理由。”
理由啊,太多了,孟逐然不会告诉他,告诉他相当于在诉说自己的委屈,孟逐然要他自己慢慢去发现,去懊悔,要让他在孟逐然走很远后才想起来他失去的是什么。
这时候告诉他,他会道歉,道歉只是减轻他的负罪感,不需要他的道歉。
“演戏挺累的,扮了七年成熟稳重庄严大方,不想装了。”
他说着离开客厅,轻轻带上门,想起曾经看过的电影,主角离开时会把钥匙放在桌上,抬眼看向锁,指纹锁,没有钥匙,总不能把手指剁下来放着不要吧。
商柏青站在餐桌前,看着门被关上,有点恍惚。
他坐下,任由洗地机满屋乱窜,掏出手机打给郭高朗:“孟逐然跟我提分手了。”
没有人可以倾诉,准确来说,商柏青从来没有跟人倾诉过,眼下他迫切的需要找个人帮他理一理分手这件事。
郭高朗那边不知道在忙什么,背景很吵,他走了一段路,似乎是在一个密闭的空间,他问:“为什么?他提的吗?”
商柏青手指有节奏地点着桌面,这是他思索时常有的动作,“他提的,他说散了。”
“不太可能吧,他那么依赖你,不可能离开你。”
“他收拾行李离开了。”
郭高朗似是惊讶地叹出声:“稀奇啊,孟逐然那么稀罕你,真舍得离开?你没拦下他?”
“没有,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搬走,就算分手,房子他可以住。”
当初买房的时候,商柏青付的首付,孟逐然硬是要他负责装修的费用,他说房子是他们的家,不能让商柏青一个人承担。
“那你可以去哄他,跟他解释,跟他认错。”
商柏青沉默数秒:“我不知道怎么认错。”
对面郭高朗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接话,商柏青又说:“我不知道他认为我错在哪里。”
有人在叫郭高朗,他匆匆收线:“你需要找到孟逐然,你们坐下来好好谈谈。”
商柏青又坐很久,久到洗地机没电停在厨房门口,他觉得孟逐然在逃避问题,应该孟逐然过来找他谈,而不是就这么把问题放一边搬出去。
商柏青从小有很多外号,小古板,小老头,小老师,他的小姨和姑姑总笑他少年老成,他的妈妈总是叹气,认为他缺乏朝气不够活泼。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从小怕吵,喜欢安静,也喜欢安静,稳重的人,孟逐然是个例外,初次遇到孟逐然,是在七前年。
那时的孟逐然刚上大一,穿得跟个花蝴蝶似的,那天的课是商柏青当助教,教授的眼镜在进教室时突然断腿,商柏青去办公室帮教授换眼镜,在换好眼镜回来的途中,被一个穿着橙色衬衫,手腕带着一连串金属手链的少年拉着往前跑。
他的声音清脆悦耳:“同学,你也是来上陈教授的课的吧,快点跑,要迟到了,听说陈教授的助教执而不化,哪怕迟到一分钟,都会被扣学分,超三次以上直接挂科。”
商柏青被他拉着跑:“你怎么知道?”
“全校都知道,大家都这样说,到了到了,你跟着我,从后门进去,前面看不到后门情况。”
商柏青看着他猫着腰从阶梯教室后门溜进去,还不忘回头冲商柏青招手,示意他赶紧进去,商柏青在他错愕的目光中从前门正大光明地走进去,抽人回答问题时,教授示意商柏青点人,他点了穿橙色衣服的学生,大学里老师认识学生的概率很小,每每提问第一句话是:“这位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商柏青在那一刻知道了他的名字:“孟逐然。”
那次后商柏青有两个月没有再去当助教,两个月后再次在阶梯教室看到孟逐然,他已将黄发染成黑发,白T,黑裤,不像之前的橙色衣服,坐在人群中一眼能认出来。
在家待到天黑,清理完冰箱,拉开衣柜,孟逐然没带走几件衣服,商柏青又在想,他不喜欢这些衣服,他可以不穿的。
孟逐然向电台提交辞职报告,电台工作稳定,对于孟逐然来说没任何挑战性,每晚播一次天气预报,他的年龄也跟着他的播出日期一样,一天翻一页,时间久了,容易麻木,他想换份工作,具有挑战性的。
台长给他倒了杯水,劝他先不要冲动,辞职报告先压在台长那里,给他放个小长假,孟逐然很认真的跟台长解释,他不是因为自己的栏目被别人顶替,他早就想过辞职,台长只是笑笑,拍着他的肩,让他出门散个心,回来再接手新工作。
如果商柏青知道,一定会说:“你应该先找好工作,或者先做好接下来的规划,不要盲目辞职,人要有目标性。”
他还会说:“你现在提出辞职,时间不对,节点不对,你应该先了解外面的市场。”
孟逐然才不管台长怎么想,他不想去接手新节目,不想累死累活后再提辞职,更不想去考虑台里的人怎么想,他只想现在,尽快离职。
孟逐然在离电台很远的一个新小区买了套公寓,其实这几年他一直想要一套公寓,他要装修成他喜欢的颜色他喜欢的风格,不要床,直接地上滚,不要桌子,做水吧,吧台放各种酒水,浴室一定要大,浴缸一定要有,累了,烦了,一个人躲在公寓待上一天,现在,这个愿望终于实现。
景辉听说他买下公寓,想来参观,被他拒绝:“我的秘密基地,暂时不对外开放。”
“商教授知道吗?”
“为什么要他知道?”
“你们还没和好?”
孟逐然再次重申:“我跟他分手了。”
景辉耸肩:“你知道吗?我昨天在展销会上碰到商教授了,我故意上前问他,我说‘阿然呢,好久没看到他了’,你猜他怎么说?”
“他怎么说?”
“他说你去旅行了,过几天回去。”
这不像商柏青会说出来的话,他不会撒谎。
算算时间,今天是孟逐然从家里搬出来的第六天,商柏青给他发过两条微信,第一条:“我看了你推荐的《在世界尽头相遇》。”
《在世界尽头相遇》是一部关于自然,关于梦想,关于自由的记录片,孟逐然很喜欢里面的一句台词:“这里每一扇门的后面,都有一个不同凡响的故事。”
如果孟逐然没记错,是春节空闲那段时间向商柏青推荐的,距今已过去九个月,孟逐然只提过一次,随口一提,他没想过商柏青会看,更没想到他还记得那部记录片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