漩涡眼(57)
被救出来后,两个小孩因缘结识,再加上长辈们的商业往来,一来二去玩成了朋友,是关系最好的发小。
只是好景不长,两人家庭背景虽然差不多,家庭氛围却差异巨大。
一个父母恩爱,健康成长,阳光开朗。
另一个却早早死了亲妈,亲爹是个变态,为了活下去,还得装开朗讨好害死母亲的元凶。
除此之外,喻嘉岐长期被父亲打压,天天被对方指着鼻子骂废物,说你和你那没用的妈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他原本就不够自信,言行举止谨小慎微,总显得唯唯诺诺,现在好不容易交了朋友,又被唐星辰衬托得体无完肤。
喻嘉岐性格越发偏执别扭,陷进死胡同,成日变着法儿和自己较劲。
隐患的种子埋下,到了初中后,喻嘉岐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恨进骨子里的林夏,竟然把唐星辰当成了救世主。
他看见向来古怪倔犟的林夏,在唐星辰面前变得温和乖巧。
从自卑怯懦被众人孤立,到逐渐融入群体,再一步步开心自信起来。
这些脱离掌控的变化,通通令他无法忍受。
如同有蚂蚁啃噬骨髓一般,蛰伏暗处多年的嫉妒憎恶,终于抓住漏洞,连皮带骨从血肉里掀了出来。
唐星辰不是自己朋友吗?他怎么能和贱人生的小杂种玩在一起?怎么能背叛自己?他又凭什么做谁的救世主?凭什么剥夺自己仅剩的乐趣?
喻嘉岐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他计划了很多东西,合成声音,买通小太妹,送给唐星辰一双球鞋。
预料中的事情一幕幕上演,林夏那个蠢货果然信了,她从此恨上了唐星辰。
很好,每个人回到该在的位置,喻嘉岐觉得,自己依然还能把唐星辰当成朋友。
初中毕业,唐星辰也死了亲妈。
喻嘉岐高兴得几乎藏不住,现在他俩终于,完完全全一模一样了,是同一类怪物。
怪物应该互相安慰,舔舐伤口,成为真正密不可分的伙伴。
可是喻嘉岐的笑容,并没能在心底维持多久。
当他得知唐世德力压集团内部异议,亲手将高浅阳的全部股份,交给只有十五岁的唐星辰时。
喻嘉岐总算醒悟,他和他永远不会成为一类人。
怪物与人终究有区别。
……
病床上喻嘉岐极端偏激的神态,和那些令人意想不到的质问,让唐星辰满心的沉重逐渐转变为荒唐可悲。
他露出空洞可笑的表情:“所以呢,你经历的事情是我造成的吗?还是你觉得,当初干脆让你死在冷库里最好?”
“对!”喻嘉岐声嘶力竭,青筋狰狞,病床的栏杆哗啦作响,“你他妈多管闲事!你自作自受!唐星辰你活该!”
唐星辰骤不及防爆发,一把掐住他脖子,死死摁在枕头上。
“是你活该!”
他戾气深重,眼神阴狠地盯住他,一字一句说——
“喻嘉岐,今天所有一切,都是你自己造成的,对我来说不过是死了两个无关紧要的人,没有任何影响,而你后面几十年,就连死的那天都得拿着尿袋,被所有人抛弃嫌弃,毫无尊严地苟活着。”
这番话刺激得喻嘉岐彻底溃败,流着泪嘶嚎出声。
唐星辰松开他,没有回头看一眼,毅然决然离开医院。
直至走出许远,消毒水味散去,身后再也看不见医院影子。
他像是陡然脱力,脚后跟发软,要抓住路标牌才能站稳。
唐星辰紧紧闭上眼,呼吸窒闷喘不过气,心口揪得生疼。
最终还是蹲了下来,手肘压在膝盖上,眼眶无意识酸涩,双眼失神地盯着街边往来车辆。
喻嘉岐那个蠢货永远不会知道,曾经他和朋友聊天,说自己这辈子真正能当兄弟的,不超过两个。
一个是路倏,而另一个,就是喻嘉岐。
好半晌,唐星辰抓了抓头发,掏出手机。
茫然地划了许久,彷惶踟躇,指尖犹豫地停留在“最厉害最牛逼的应老师”一行字上。
他拨过去,那头很快接起,熟悉悦耳的嗓音蔓进耳里:“喂?”
唐星辰顿了顿,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不知怎么就变成了——
“你今天生日吧?”他说,“2月28,我记得是这个,想要什么礼物?我送你。”
作者有话说:
有冲突就有铺垫和伏笔,不存在乱来,也没有想一出是一出,剧情都是我大纲里的,这本书的节奏就是有这么快
第35章 银片环
应程拉开出租屋房门那一刻,听见了砰得一声,重物砸落的声音。
他心底骤紧,快步进去。
然后看见了染成白色的一人一狗。
唐星辰站在灶台案板前,没系围裙,双手握着一团类似橡皮泥的白面儿,气势宏大地往抹满面粉的案板上摔。
嘭——!
又是一下,案板猛震,面粉灰喷洒开来,铺了唐星辰满头满脸。
随即再扑簌簌落下,添砖加瓦,盖在了德德幼小的身体上。
应程:“……”
应程:“你在干什么?”
唐星辰被呛得咳了两声,挥开眼前的面粉灰,扭头看见他,莞尔一笑。
“哟,寿星回来了,生日快乐。”
德德也立马奔过去,两只前爪欢快地扒拉:“汪汪汪汪——”
眼看自己的干净裤腿印上了一个又个白爪印,应程深吸了口气,拎起狗去卫生间,从头到脚擦了遍。
等白色变回浅金色,他才放开它,警告道:“别乱跑,不然关厕所。”
德德不敢造次,夹着尾巴,蹑手蹑脚远离厨房。
应程洗净手,走到卖力揉面的唐星辰身边,单手撑住一片狼藉的灶台,偏头看他。
“我说随便,你就是这么随便的?”
之前对方打电话问他想要什么生日礼物,应程怔愣片刻,回了句“随便都行”。
结果就看见了这坨奇形怪状的面粉。
“唐氏长寿面,大帅哥亲手制作,”唐星辰将面团捏成小块小块,再搓出条状,“仅此一份,过了这村没这店了。”
应程注视着那几根粗得能拿去上吊的“面条”,满脸一言难尽,随手扯了张纸巾,拍在唐星辰沾了面粉的脑门上。
“擦擦,大帅哥。”
唐星辰擦得十分敷衍,丢开纸巾,继续兴致勃勃地搓麻绳。
“桌上有蛋糕,你要饿了就先吃,”他嘴里喋喋不休,好像格外兴奋,“当然,先吃的话许愿就不灵了。旁边那个盒子是礼物,你不能拆,我还没送你。”
应程闻言,去到蛋糕和礼物跟前。
蛋糕盒包装精美,四面有一边是透明的,能看见一部分里面的模样。
熔岩巧克力蛋糕胚上方,竖立放置着两件用翻糖做出来的饰品。
一样是带麦克风的挂脖式耳机,而另一样,是个白色滑板。
应程多看了两眼,问:“滑板为什么是白的?”
唐星辰将搓好的面条下锅,答道:“上次送了你黑的,这回换成白的,以后争取给你凑齐一百八十种颜色。”
……以后。
听见对方自然而然地讲出这两个字,应程话语微顿,没吭声。
脑子里无法避免地跟着想象了几秒,一百八十种颜色的滑板,放家里会是何种情形。
他收回落在蛋糕上的目光,视线投向整间屋子里,默不作声转了一圈。
短短数月,出租房内唐星辰的东西,在不知不觉间多到已经无法忽视。
洗一套留一套的衣服、各种款式的名牌鞋、写完到处扔的试卷、卫生间的洗漱用品……
对方还专门搬了张储物箱,用来放置习题册和堆成山的课本,可每次都懒得收拾,里面塞得杂乱不堪。
导致应程偶尔看不过眼,还得亲自帮他整理。
这间临时的租的房子,从他一个人,变成一人一狗,到现在两人一狗。
潜移默化便是这么可怕,在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身边发生了什么改变时,习惯已然替他接受了这个人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