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沉没(55)
荆寒屿走到雁椿面前时,雁椿突然有了反应,他伸出沾着血的双手,朝向荆寒屿,眼里的浓雾动了动,照出些许犹如泪水的光亮。
他轻轻张开干裂的唇,挤出沙哑的,带着哭腔的声音,“抱,抱抱——”
荆寒屿跪在地上,拥住他,觉得他那样轻,好似稍微用一点力,就会将他揉坏。
雁椿断断续续发抖,小声说着:“荆哥,我害怕,小海,他杀了小海,他逼我杀小海……”
谁也不知道“他”是谁,警方没有头绪,荆寒屿也只是表面镇定。
他才18岁,面对这样的事,再稳重又能稳重到哪里去?
警察问荆寒屿能不能将雁椿抱起来,送到警车上。
荆寒屿不愿意让雁椿上警车,可是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他拍着雁椿的背,“我们去坐车,好不好?”
雁椿听话地点头,“好。”
警车疾驰,雁椿即便靠在荆寒屿的怀里,仍不安得发抖,他就像根本不知道在警车上,执拗地跨坐在荆寒屿腿上,把脸埋在荆寒屿肩头。
后座只有他们两人,荆寒屿满足他的一切要求,竭尽全力安抚。
雁椿安静了一会儿,突然抬起头,嘴唇贴在他耳边,发出一连串模糊的声音。
他听不清楚,哄道:“什么?再说一遍好不好?”
雁椿的呼吸太烫,声音低得只有他能够听见,但这次终于不再模糊。
后来无论过了多久,他也记得雁椿说的是:“荆哥,我好痛啊……荆哥,我喜欢你,你可不可以和我谈恋爱?”
作者有话说:
大家有海星的话投点给我吧,谢谢~
第30章 他找不到雁椿
警车冲入隧道,风声呼啸而至,光亮顿失,在适应黑暗之前,荆寒屿有一瞬间什么都看不清。
他抚摸雁椿后背的手僵住,瞳孔收缩得很小,“你……刚才说……”
雁椿在他身上蹭了下,呓语般道:“我一直都想和你谈恋爱,但我不敢……荆哥,我好难受……”
荆寒屿时常私自将雁椿看做小狗,现在雁椿真的像被打得遍体鳞伤、被抛弃的小狗,不愿离开他,小心地汲取他身上的温暖,他眼眶却狠狠酸胀。
雁椿的呼吸贴在他脖颈,小狗一样嗅闻。
隧道很长,出口的光亮是一颗遥远的星星,无法给与他们任何温度。
但他们可以彼此取暖。
荆寒屿用尽力气将雁椿抱住,声音发苦,“这话应该我来说。”
雁椿像是被抱痛了,喉咙发出闷声,可他没有挣扎,双手死死抓着荆寒屿的衣服。
“对不起。”
荆寒屿摸着雁椿沾满血和灰尘的头发,巨大的愧疚冲上心头。
为什么他要回去参加荆彩芝的家常宴?明明他已经很久没有回过那个家了。
明明他已经决定脱离荆家。
为什么他没有早点发现雁椿和郁小海遭遇的危险?有人瞄准雁椿,雁椿近来的走神全是因为那个人,他却掩耳盗铃地自我安慰:是雁椿压力太大了,只要挺过高三就好了。
雁椿说痛,是什么痛?最疼爱的弟弟被残忍杀死的痛?父亲是杀人狂的痛?还是别的?他为什么没有及时充当倾听者?雁椿一个人忍耐得有多辛苦?
归根究底,是他的软弱和退缩在作祟。
18岁,无能为力的18岁。
他给自己和雁椿描绘美妙的未来地图,可是现实却沉沉拖拽着他的脚步。
因为不够强大,所以即便决定脱离荆家,还是会选择性服从荆家长辈,以避免应付不来的难题。
出口的光亮正在向他们扑来,雁椿嘴唇碰触到了荆寒屿的下巴,双眼在晦暗的光线下像燃不尽的长天。
雁椿停在那里不动了,不想离开,却也不敢继续往上。
荆寒屿胸膛撕裂般的痛,低头,擒住他反复撕咬,早就破皮的嘴唇。
“唔——”
雁椿睁大双眼,混沌的光在眸子里晃动。
荆寒屿扣着他的后颈,想要吻走他的所有疼痛,和有关血腥的记忆。
隧道口近在咫尺,他们在从黑暗冲向光明的分界线亲吻彼此。
这像上天给与他们的一场祝福——起码在那时,荆寒屿是这样想的。
他下定决心,从此往后,再不会因为软弱和不够强大让雁椿受到伤害。
他们已经在一起了,即便是荆重言也不能逼迫他们分开。
冲出隧道口的刹那,荆寒屿内心前所未有地坚定,他捧着雁椿的脸,热切地注视,而雁椿眼中没有焦点,睫毛潮湿,挂着不知什么时候浮上去的眼泪。
他用拇指帮雁椿擦掉,紧握住雁椿的手:“不要害怕,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陪着你。”
雁椿木讷地点头,“嗯。”
到了警局,雁椿被带走,荆寒屿一直没离开,直到荆重言赶来。
上次见面时,荆重言只是给了他一些警告,而这一次却满脸怒容。
“你还要丢人现眼到什么时候?”
隧道中的亲吻给了荆寒屿无限的勇气,他冷静地看着自己权势滔天的父亲,“雁椿没有杀人,我等警察放他出来。”
荆重言一巴掌挥过去,清脆响亮,荆寒屿将唇角的血擦掉,“这里是警局,不是你的索尚。
如果你继续在这里闹事,那给荆家丢人现眼的便是你。”
荆寒屿冷笑了声,“我不是你的傀儡,索尚的一切我都不要,我也不再是荆家的成员,再丢人,丢的也不是荆家的人。”
他并非真正平静,在荆重言的威慑下,他心跳得很快,但他必须装得镇定,起码在气势上,他不能输给对方。
看着荆重言脸上越发浓重的愤怒和不信,他就知道自己快要成功了。
过去,他总是用沉默和恰当的退却来对抗庞大的家庭,爷爷在世时,还有一份对爷爷的尊重。
这些在荆重言眼里,都是他容易被拿捏的证据。
现在他尖锐的刺穿透了沉默,它们尚不坚韧,很容易折断,但已是他能够做的最勇敢的事。
荆重言到底顾及家族体面,没在警局闹出更大的风波。
荆寒屿勉强松口气,一边打听案子的调查进程,一边思考和雁椿的前程。
雁椿不是凶手,这一点他从不怀疑。
可是警方不这么看,他们认为雁椿在撒谎,轮流审问雁椿。
他见不到雁椿,迎面冲来的是许青成。
和郁小海分手后,许青成就像变了个人,此时更是面容陌生,昔日的从容和玩世不恭早已不见踪影。
“雁椿杀了小海!”许青成咬牙切齿,“他必须给小海偿命!”
荆寒屿不想和头脑混乱的人讲理。
“你守在这里干什么?想救杀人犯吗?”许青成已经不可理喻,一把扯住荆寒屿的衣领,“上次你救他,让他回学校,行。
这次他杀了人,你还想干涉警察?”
荆寒屿将许青成推开,“第一,雁椿没有杀人,他也是受害者。
第二,我只是在这里等我的恋人,我没有干涉警方的能力。”
这句话里的一个词似乎戳到了许青成永远也不会痊愈的痛处,他嘶吼着向荆寒屿挥拳,荆寒屿迅速躲开,将他制服。
案件侦查陷入僵局,警方找不到雁椿所说的第三人,荆重言又向警方施压,暗示雁椿就是凶手。
荆寒屿开始恶补刑侦相关的知识,却发现自己能做的极少极少。
峰回路转出现在首都协查组来到寰城之后,专家们认为现有证据无法证明雁椿是凶手,尤其是那个叫言朗昭的人,竭力为雁椿发声。
雁椿被释放时,眼中没有光彩。
一中委婉表示雁椿不适合再到学校上课,突然间雁椿成了个无处可去的人,家,家没了,校园,校园不再收留他。
将所有东西收拾出来,站在一中恢弘的校门前,雁椿出了很久的神。
荆寒屿接过他的书包,挂在自己肩上,拉住他的手腕,朝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