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流(39)
二人一家店一家店地吃过去,大有一种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意思。
可今天冯慧临时找陶风澈谈话,学校又不允许将外卖或是打包盒带进校园,两人也只好在食堂解决午饭,但此时汪源的表情……
陶风澈的心里突然咯噔一下。
十多天以前,在煲仔饭店里没钱买单的窘境,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
但虽然他上一次往饭卡里充钱还是今年年初,但他印象中里面还有钱啊,随月生也说让周助理帮他充了饭卡,他总不会是忘了吧?!
他正想问汪源是不是刷不出卡,就听后者幽幽开口:“陶哥,你知道你卡里还有多少余额吗?”
陶风澈莫名有些紧张,他还没来得及回答,汪源就颤巍巍地给出了答案:“十万多,十万多啊陶哥……咱学校一顿饭撑死也就50块,你这是预知到你那个便宜监护人有停你卡的意思,所以提前充了饭卡吗?这也太未雨绸缪了点吧……”
“你打算吃到什么时候去啊?”汪源发出灵魂质问。
无端背了一口黑锅的陶风澈:“……”
好问题,他也想知道。
陶风澈是真的万万没想到,随月生身边跟着的那位周助理,帮人充起饭卡来居然是这么个路数。
“即便是在学校,陶哥你这也是独一份了啊。”汪源连饭都顾不得吃了,掏出手机开始聚精会神地打字,“这事儿我一定得帮你分享出去。”
可陶风澈又岂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他一把揽过江源的脖子,露出一个微笑:“请你吃饭,学校里面随便挑。”
汪源眼珠子一转:“一周?”
陶风澈无可无不可:“那就一周。”
反反正卡里还有十万多呢,不吃白不吃。
“成交!”汪源放下手机,拿起筷子,边吃饭还边嘟嘟囔囔,“陶哥啊,我就开个玩笑,你看你还当真了……”
汪源绝不承认自己刚才有做个小程序黑了学校论坛,然后将这件事情滚动播放宣传的冲动。
陶风澈低头吃了口饭,突然间心念一动。
冯慧先前说的那句“随先生其实很关心你”在他的脑海中回响了起来。
会不会……
陶风澈强行将那个想法按回了心底。
但他不得不承认的是,一整个下午,他都对这件事抱有一定的期待,不但上课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就连放学时走向校门口的步伐,都因此而加快了许多。
车子盘旋着开在盘山公路上,这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放学回家的傍晚,陶风澈却莫名地有些忐忑,还有些微弱的期待。
所以他很难描述自己走进餐厅时,发现餐桌上只有一副碗筷时的心情。
他强行压抑住了那一阵浮上心头的失落,心神恍惚地吃了会饭,还是没忍住,佯装不经意地问徐松:“随月生他不回来吃晚饭吗?”
徐松明显一愣:“随少爷没有联系过我说要回来啊,他跟您说了吗?”
陶风澈一哂,为自己先前的那一阵自作多情:“没事,是我记岔了。”
他掩饰性地低头喝了一口汤:“这件事不要跟他说。”
“好的少爷。”徐松点头应允。
一整个晚上,陶风澈都有些心神不定,他突然开始关心起了楼下是否响起汽车引擎声,做到生物作业时,明明已经按习惯翻到答案页了,怔愣半晌却又松开,然后起身去书柜里抽了本参考书出来,开始对照着在书上勾画笔记,又在正式动笔前,把今天所学的知识点全部背了一遍。
就连他自己都说不上来,这是为了些什么。
九点二十分,陶风澈的作业全部写完,可他并没有像往常一样下楼健身,而是拿了本书坐在窗边心不在焉地翻着,视线不时从书页上移向窗外。
十点,等到十点就去健身,最近太累了,今天稍微休息一下也没什么。他自欺欺人,用了个自认为完美的理由成功说服了自己。
虽说陶风澈自己觉得时间漫长,但从客观上来说的话,他并没有等上很久。
九点四十五左右,那辆熟悉的Karlmann?King停在了主宅门口,随月生开门下车,身后还跟着一个周助理。
果然,随月生今天又是忙到回家之后继续开会了。
陶风澈撇撇嘴,对之后发生的事情早有预料,但他还是鬼使神差地回到了书桌前坐好,又像模像样地摊开了一本教科书。
五分钟不到,房门被随月生伸手推开:“作业做完了吗?”
陶风澈点点头,把早就准备好的作业往他面前一推,假装不经意似的:“你今天不用开会吗?”
“那个不急。”随月生忙着一目十行地检查他的作业情况,头都没抬。
他看上去确实不怎么着急,甚至还有闲心专门翻出生物作业,认真审阅后又听陶风澈背了一遍知识点,还随口出了几道题,抽查了一下陶风澈对知识点的掌握程度。
可陶风澈半夜两点多起床上厕所的时候,却突然听见了一些响动。
他有些好奇,推开房门之后循着那点微弱的动静一路走上楼梯,最后停在了那扇熟悉的书房前。
——已经是这个时辰了,房间里居然依然亮着灯,还不时传来随月生吩咐周助理的声音。
陶风澈的心情忽然有些复杂了。
第35章 请柬
陶风澈甚至都开始有些怀疑,随月生是不是已经把“每天晚上检查陶风澈的作业完成情况”这一项写进了他自己的日常安排表了。
手底下管着偌大的一个陶氏,还要兼顾陶家暗中的那些生意,随月生身上的担子绝对称不上轻松。
周二那天晚上,一直到凌晨两点多,随月生都还在书房里加班,陶风澈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心中五味杂陈,他没去打扰,蹑手蹑脚地回了房,但等到周三,随月生确实破天荒地先陶风澈一步到家了。
陶风澈刚一进门就感觉不大对劲,佣人往鞋柜里放鞋的时候他不经意扫了一眼,里面少了好几双拖鞋不说,就连随月生的那双也不见了。
他心念一动,问道:“他回来了?”
这是个简单的人称代词,但此时此刻,无论是问的人还是听的人,都对它的指代对象心知肚明。
徐松正在餐厅里检查菜色,冷不听听到这么个问题,笑了:“随少爷下午五点出头就回来了,跟先生的律师团前后脚到的,现在还在上面开会呢。”
徐松这么说着,然后伸手指了指楼上。
陶风澈扫了一眼餐桌上的菜量,道:“那麻烦徐伯你上去一趟,喊他们一起下来吃吧。”
随月生到家很晚的时候,两个人分开来吃饭还可以理解,但他现在人在家里,还特意分成两批吃饭的话,就显得有些怪异了。
陶风澈自觉自己这番话没什么问题,但徐松也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用慈爱赞许的眼光看了陶风澈半天,转身上楼去了。
被盯得浑身不适的陶风澈坐在餐桌前玩起了手机,片刻后徐松重新走下楼,对着他摇了摇头:“随少爷他们还在开会,让我等下直接把饭菜送上去,少爷您先吃,我让厨房再做一点。”
徐松说完便匆匆走了,独自一人坐在餐桌前的陶风澈,心中却突然涌上了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这是在开会说什么,忙得饭都没时间吃了,废寝忘食到了这个地步,真的有必要吗?
他全然忘了自己先前误认为“随月生对陶氏不闻不问”时的愤怒,默不作声地吃完了饭,照常回房写作业去了。
晚上九点出头,随月生准时出现在了陶风澈的房间里,得到陶风澈已经写完作业的回复后,他低下头,翻看起了陶风澈今天的作业。
他低着头站在书桌旁全神贯注地检查作业,孰不知陶风澈也在观察着他。
——随月生看上去很疲惫,眉宇间笼罩着一层倦色。他是外国人,肤色极白,瞳孔也是浅淡的蓝灰色,于是眼睛下方那一抹浅浅的青黑便格外明显,看着刺眼极了。就像是一盏名贵的白瓷上猝然出现的一条裂痕,让人不由得产生了些暴殄天物的痛惜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