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移(73)
“你当时说,替我爸辩护,是不想让我没了家。可我说了!我不想要这样的爸,你还说我太小、不懂!”
雨中看不出蔡寻有没有哭,但声音是越来越抖的,“你每次都怪我打架、怪我不懂事,可是你晓不晓得姓蔡的平时怎么打我?!哦对,你晓得,你一直都晓得,你还劝我别跟自己老子耍脾气!”
“何文泽,你只会骗人!”
蔡寻的声音很高,高到刺耳,但没人捂耳朵,就这么在雨里淋着,拿小小的、完全遮不住的伞装装成年世界的样子。
“没有骗你。”何文泽变得很温和,一如既往有礼貌,“你看,每次蔡先生出差回来,你都很开心,不是吗?每次你进派出所,你也都会问我,爸爸为什么不来接你。”
律师说着走近了些,习惯性想顺顺黄毛,却被一下子躲开了。他叹了口气,说:“从你妈妈离开以后你就很缺母爱。我刚跟蔡总合作了十多年,现在看着你长这么大,我当然不忍心看你再失去父爱。”
“可你没告诉过我,我妈为什么走!”蔡寻咬着嘴唇,下半部分都开始发白,眼睛里噙着泪花,“她也是因为被打怕了才逃的,是么?”
没人回应,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
越下越大,连人影都被模糊了。
“那时候我住校,什么都不知道。”蔡寻终于没忍住哭了起来,一抽一抽地喊,“可是你天天跟他跑生意,你都知道!你就是不说,是不是?”
何文泽往四周看了看,发现郑采云和唐立言自觉躲到了雨幕的另一边,冷眼看着自己。
“你哑巴吗!”少年冲过来,狠狠推了他一把。
这黄毛不是个知道该收力气的性格。何文泽被搡得一趔趄,没站稳,脚下直接踩空了。
法院门口的台阶非常高,几十层,跌下去怎么着也得伤筋动骨。
眼看着人就要滚下去,唐立言动作比蔡寻快,一把拉住了人,往平台上一推,“小朋友,法院门口动手,你胆儿够肥。”
“你为什么拉他,他坏死了!”黄毛一边哭一边吼,“你们都好坏好坏啊!”
要是放在平时,唐立言也就懒得跟他理论了。但看蔡寻哭成花猫,实在可怜得很,干脆点到为止地指指自己的警徽,示意这是他的职责。
那意思是,何律师为谁辩护,也是人家的工作和职责而已。
但蔡寻就是这么个小孩脾气,仍旧浇着大雨,哭了好几分钟。唐立言听不清他到底在说什么,干脆提议,让大家先坐车回家。
“咱要不别搁这儿站着?最好还是回蔡家好好掰扯。”
帮三位打好了车,唐立言自己往反方向,准备回所里。
唐立言转头,看到伫立在雨中的法院,也瞥见这座他已经巡逻了许多遍的城市。
它的每一个角落都炎热,难以捉摸,多的是他不愿听的闲言碎语和悲欢离合。但它留住了一批批本地人或异乡人,它的方言像唱歌,它的历史可追溯到五代十国,它的地方志完整而庞杂,它吸引着无数代人为之奋斗、讴歌。
它不再拥有享誉世界的大学,但,那个旧址就屹立在城市的一角,每天看着市井烟火,周而复始。
它们在雨中变得模糊。
坐到车上才得了空,唐立言看到手机上有裴山的短信。
被乱七八糟破事儿填满的心情,立刻就明媚了。外头的雨似乎都小了不少,太阳悄无声息地,从乌云后面撕开了点缝,让车厢里都得了些亮。
屏幕上写着:[下雨了,你带伞了吗?]
唐立言本来是身心俱疲,看到这话不禁笑了:[带了,放心。]
[小山:你不会又进林子吧?]
警官嗤笑一声,朝那边嗔两句:[盼你男朋友点好行不行?]
[小山:盼着呢,可盼了!]
[唐立言:怎么个盼法?]
等了一会,屏幕没了动静,暗了下去。约莫一分钟左右后,车厢里又响起震动声。
[小山:图片]
唐立言见那边突然发了张图过来,也没多思考就点开了,看到加载完全后的图片,差点把手机都甩出去。
前头司机问:“咋的搞了嘛?别摔坏了噻!”
“没事没事,您慢慢开车,不急。”唐立言陪着笑,“不听使唤”地把图片放得更大,仔细观赏起来。
照片里,衬衫的扣子解到了最上面两颗,而裴山自己叼起了左半边衣角,对着镜子拍了张照。
口红微微蹭到了衬衫上、晕到嘴角附近,腹部线条流畅匀称,可以看到薄薄的肌肉和耻骨附近的小痣;但裸露的肌肤也就到胯骨止住,剩下的,便是裴山略微泛红的脸,半咬着嘴唇,卷发下的半只眼睛若隐若现,表情还有些不好意思。
警官品鉴了好一番,才退出去问:[就一张?“盼”得没诚意。]
等了一会,那边才回:[你还要怎样才算有诚意?]
唐立言憋着笑:[上次咱买的那个什么,你还一次没戴过吧?]
倒不是真想看人塞那个什么,毕竟唐警官下午是有班的,就算真看到了什么活色生香的场面,到时候难受没处泄火的还是他自己。
他也就是嘴上逗逗人,一连串地发:[咱不是买了一系列吗?兔子的、白狐的、猫的,或者不带尾巴也成?]
看手机那头没了动静,以为是裴山被逗生气了,唐立言赶紧打着字准备哄一哄,却听到两声震动,那边又发来一条消息。
[小山:图片]
唐立言终于知道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回衬衫还没扣好,裤子又被裴山拉得松松垮垮,裤腰滑到了*沟处,腰带里伸出一条毛茸茸的尾巴出来。虽看不清尾巴根部的风光,但裤子是丝质的,完全能看出下面包裹着的轮廓。
人鱼线附近那颗痣,被白色尾巴和无处安放的手指遮住,只露出一块沁着薄汗微红的皮肤。
足以惹得人心猿意马了。
唐立言深吸一口气,差点没忍住,只能咬咬牙,冲裴山说:[你在家给我等着。]
手机那头总算没了动静。
等出租车停稳,唐立言赶紧平复好自己的冲动,抖抖伞上的水柱,冲进了院子。
“等一等噻,有个娃娃等你有一会咯。”门卫朝他喊,指向左边不远处的雨帘。
那里站着个人。
大雨让那人的衣着相貌都不清晰,只能看出身形气质。唐立言没来由地觉得,这样的裴山,站在那儿是孤独又清冷的,完全没有刚刚发照片撩衣服的诱人样子。
就好像,这副身体里,装着两个人似的。
这轮廓直到走近了才渐渐清晰起来。
“你还敢来,也不怕我就地办 了你。”唐立言也上前了一步,把人拽到自己的伞下,压低声音问,“那个,还戴着么?”
裴山隔着手机胆子很大,大庭广众下却不敢放肆,只仰着头说:“我听到下雨声,总觉得你一定会湿着头发坐进空调间。”他举着手里的保温桶,笑得很讨好,“所以我熬了热鸡汤,多放了几块姜。你喝完、擦干身体再进办公室。”
唐立言着实被暖到了,但还是对那些照片耿耿于怀,于是拿警服一挡,手在下边不老实地摸索着。
摸到硬物后,唐立言立刻想到,这人是戴着这东西给自己炖汤啊!于是他身上又开始火烧火燎,哑声问:“所以……你现在是卸了尾巴,但还戴着那个?”
“好啦,别迟到了。”裴山顾左右而言他。
第75章 抽屉,柜子,书桌
警官这才不继续逗裴山,接下保温桶,看到裴山手上戴上了他买的木哨,觉得更有意思了。
“不是说红线配原木色很难看吗,怎么还缠在手上了?”唐立言说,“舍不得不戴?”
这动词含义颇多,裴山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能半真半假地说:“哄你开心啊。”
说完,他还特意晃了晃。
哨子的绳绕了两圈,正好覆盖着腕骨附近原本有的红色纹身。
“啧,真乖,小嘴真甜。”唐立言笑着捏捏裴山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