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浪费(13)
作者:几杯
时间:2020-12-29 09:15
标签:都市情缘
“没关系,不是所有问题都需要回答,那你听听看我理解得对不对——你们因为父辈的交情小时候就认识了,你刚刚没说,不过我想你们也许一路同校,只是没有发生过让彼此亲近起来的特别事件,所以小时候并没有特别的感情基础。我记得新闻里写你们大概是两年前重新开始有交集的,恋爱的时间好像并不太长,和这样一个半生不熟的人结婚了,平时交流并不多,你不了解你的另一半,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出离婚。”
吴川复述的时候刻意添加了一些主观臆断,既然谈少宗并不是主动坦白一切的类型,或许让他通过纠错来交代实情是更好的选择。
果然,谈少宗说:“初中高中我们的确都一路同校,住在那个别墅区的小孩都读那所学校。新闻里写的那些东西你看看就算了,我们没有恋爱过,一天都没有。但并不是完全没有特别事件,高中的时候曾经有过。”
“嗯,是怎样的特别?”
“我不知道能不能说。”
吴川笑了:“我们的服务协议里保密条款是很严密的,你要相信我不会愿意付你高额违约金。”
“好吧,我们十年来都没有再提过这件事。不过他自己前一段时间在公开采访里先提的,我告诉你应该也没所谓。我完全没想过有一天是在这样的场合下说起这件事,我跟屠苏讲起来都不会讲这一段,屠苏是我的一位朋友。有点好笑,我甚至才认识你十几分钟。”
谈少宗深呼吸一口,右手的食指在膝盖上反复敲打,目光从远一点的百叶窗移到面前的水杯,就是不看吴川。他把杯子拿起来一口饮尽了大半杯水,溢出的水从下巴滴到领口,他没有要擦的意思。吴川看着他,觉得多少有点理解祁氏继承人当初愿意结下婚契的原因——谈少宗有种跟方方正正的成人世界格格不入的散漫模糊,因为罕见又难以捉摸,所以十分吸引人。
一阵呛咳之后,谈少宗终于开口:“从哪里开始说呢,高中我们读的国际学校每年都放春假,我有两个同父异母的姐姐,那年她们很早就计划好春假要去曼谷,因为可以赶上泼水节。原本我们是不会一起旅行的,但那个时候正好有些事情发生,最后我也一起去了。他,就是和我有婚姻关系的那个人,这样形容他真的很奇怪——先不说这个,总之他当时也在曼谷,我们住在同一家酒店。女生旅游总是难免要花很多时间购物,有个下午我在酒店睡觉,后来他来敲门,因为无聊,我们就一起出门了。天气太热,随便乱晃了一阵就干脆找了家电影院看电影吹冷气,散场前我们接吻了——可能也不算接吻。”
电影票是祁抑扬买的,开场了谈少宗才知道是泰国电影。谈少宗本来就因为出门前游了一阵泳消耗了不少体力,陌生语言的奇怪的语调更听得昏昏欲睡,完全提不起精神看画面猜剧情。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中途被四周女观众的尖叫声吵醒,他睡眼惺忪看向大荧幕,画面上的场所是夜晚的私宅后院,主角出现在右下方,靠近彼此的动作十分缓慢。
谈少宗很快明白过来观众尖叫的原因是因为画面上接吻的是两个男生。
他用视线余光打量祁抑扬,祁抑扬只是全神贯注看着屏幕,谈少宗看不出来他有什么表情。谈少宗觉得脖子僵硬,左右歪了歪头试图调整一个舒服的姿势,老旧的座椅发出咯吱声,旁边的祁抑扬终于注意到他的动静。
祁抑扬从衣兜里拿出自己插着耳机的iPod递给他,小声讲了一句:“你戴着继续睡吧。”
祁抑扬的iPod没关,谈少宗一戴上耳机就听到音乐声,节奏非常慢的一首歌,听得他睡意再度袭来,甚至忘了要取笑祁抑扬居然也爱听华语女歌手唱情歌。末尾部分更催眠,都不像在唱歌,甚至能听到歌手的气息。好不容易一首听完了,下一首竟然单曲循环。
谈少宗再次睡过去。
散场的时候谈少宗还没醒,坐在里面的几个女生要出去,发现语言不通后对着坐在再旁边一位的祁抑扬做了个拜托的姿势,祁抑扬只好拍拍谈少宗的肩。
有一个女孩经过之后,大概是误会了,又特意回过头来比了个大拇指和握拳加油的姿势。
谈少宗没懂,问祁抑扬:“全世界肢体语言不通用吗?她不是在说谢谢?”
祁抑扬原本可以将错就错,但偏偏没有,他说:“不是,应该是她误会我和你像电影里一样。”
谈少宗虽然睡了接近五分之四的片长,但还记得刚刚在尖叫声中看到的画面,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
电影散场他们应该快速离开才是,坐在靠走廊那一边的祁抑扬还是没动,谈少宗猜想他可能是想多吹几分钟冷气,于是也没说话。iPod已经因为电量不足自动关机,谈少宗低头认真缠耳机线,确定理得整整齐齐了才递给祁抑扬,祁抑扬接的时候,避无可避,手指碰到手指。
祁抑扬递东西给他的时候其实也是相似的状况,但这一次谈少宗抽手抽得有点突然。
祁抑扬在这个时候突然提问:“电影你看明白了吗?”
谈少宗有点被激怒,虽然他自己也知道这怒意来得莫名其妙。要来电影院躲太阳是祁抑扬的主意,电影也是祁抑扬选的,他从头到尾没有话语权,睡过去了也不是什么大错。就算他毫无艺术修为不懂欣赏映画,祁抑扬也完全不必这样发问。
祁抑扬总是这样的,轻而易举就令人挫败狼狈,难怪他们永远做不了朋友。
在这样的场合,谈少宗理想中的朋友应该要和他一起快速溜出电影院,在附近找个地方买冰淇淋或者加超多冰的冷饮,而祁抑扬总是像考官,像聚会上无聊又没劲的大人,像他永远无法看齐的参照系。
谈少宗转头看祁抑扬,祁抑扬竟然一直看着他。电影院里的人早就走光了,散场时候亮起的灯光都再度被调暗,他看着祁抑扬,注意力停留在各种琐碎的地方,比如祁抑扬朝着他这一边侧脸的鬓角旁有颗小痣,衣服袖子上面还有一点点之前被他不小心擦上去的冰淇淋留下的痕迹,以及祁抑扬的瞳孔颜色原来比纯黑要浅上很多。
谈少宗决定用自己的方式对付祁抑扬的提问,他回忆着刚刚看到的画面对准了祁抑扬的嘴唇,停留的时间极短,皮肤与皮肤的碰撞,仅仅一瞬间,他很快就坐正了身体。
谈少宗再是胆大妄为,这下也有点后悔,他很快安慰自己:谁也没动感情,这甚至算不得一个吻。
他感觉到自己原本自然地搭在膝盖上的右手轻轻颤抖了一下,下意识把手背到身后,脸上挂起玩游戏时候的神情,甚至略显刻意地小幅度挑了挑眉毛,他问祁抑扬:“不就是这样吗?”
谈少宗以为祁抑扬会生气,会立刻丢下他就走,破口大骂或者直接一拳挥来,谈少宗都打定主意受着不躲。但祁抑扬还是坐在那里,像之前一样看着他,眉头处有小小的皱褶,谈少宗分辨不出是气愤还是困惑。
谈少宗从来没有向人口述过这段记忆。明明是春天但没有春天的热带地区,游过泳也还是要出汗的湿热午后,从头到尾一个字没有听懂的电影,中途醒来看到的吊诡画面,还有一直看着他的祁抑扬,组合起来像一篇想象作文。他也许就是被那天的种种反常所迷惑,才会在当时用奇怪的动作来回答祁抑扬的问题。
他自己不知道,但吴川看得清楚,他说话的时候全程都是怔楞的表情,眼睛盯着吴川办公桌上的笔筒没有移开过视线,甚至他讲完话也还维持着这个不聚焦的目光。
吴川留给他足够的时间,十分钟后才开口跟他对话:“是一段很漂亮的回忆。”
“漂亮?不对,”谈少宗回神过来,很快摇了摇头:“这并不是全部,但他在电视节目里也只讲到这里,后面的可能谁都不愿意提。”
吴川声线低,说话的语气不知道是天生还是多年训练的结果,很适合这一行,他给自己的杯子续水,在水流声中说:“如果你愿意,你可以先讲出来,你不必觉得我是医生,就把我看做容器吧。”
谈少宗低头思考了一会儿,似乎讲与不讲的选择真的很困难,他最后跟吴川说:“吴医生,谢谢你,我其实刚坐了长途飞机,而且今天对我来说是不太好度过的一天。你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想睡到今天咨询时间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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