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裁班的许千山(11)
郑旭把键盘的音色换了个接近钢琴的内置音色,按了两个键,忽然又抬头笑了笑:“你们都随便听听啊,只有一个人,必须好好听我唱。”
许千山僵硬坐在吧台,心中清楚郑旭这首歌是唱给自己的,他该走上前去。但是他动弹不得。许千山的视线完全锁在郑旭身上,低烧和酒精让他头脑昏沉,他听着郑旭漫不经心地唱着那首他没听过的新歌,听那熟悉的微哑的声音,听那直白的刺痛的歌词,不知不觉间,已经流下了眼泪。
郑旭在台上看见了,笑了起来。他不唱了,对着麦克压低了声音,轻笑道:“哎,宝贝儿,怎么哭了?”
前面的人群纷纷回头看过来,许千山匆匆用袖子抹眼泪,郑旭却不给他不好意思的机会。他弯腰捡起事先就放在角落的特别版专辑,起身跨过隔开酒吧和乐池的人流分隔带,走到了许千山面前。郑旭的性向是半公开的状态,关注醍醐的基本都会知道。剩下的有些头次来的观众不清楚情况,窃窃私语起来。可郑旭一点儿也不在乎。
许千山还坐在吧台椅上。郑旭单膝落地,仰头问他:“许千山,嫁给我吧?”
许千山的第一反应就是惊慌地往后缩。他跳下吧台椅后退了半步,在人群的视线里恨不得从地上挖个洞离开。许千山恳求地去看郑旭,试图用视线让他放过自己,但真正对上郑旭的视线时,不要说离开,他连动都动不了。
郑旭的表情那样认真。
郑旭平时比狗还狗,吊儿郎当,专门欺负许千山。除开台上,许千山从未见过郑旭这样认真的神情。他被郑旭看得心跳如擂鼓,精神极其紧张,甚至觉得有些缺氧。许千山颤抖着伸出手,接过郑旭手中专辑时差点儿脱手。郑旭可以当周围一切都不存在,许千山却做不到。他清楚听到他身后卡座有人啐了一句二椅子。他又忍不住眼泪了。
阿杉在郑旭身后起哄。许千山知道阿杉以为他是因为感动而流泪。只有许千山自己知道,他是在害怕。他怕极了。
可不论许千山再怎么害怕,郑旭在这里,他不会拒绝。
《棒喝》正式发售是三月底。阿杉演完那场宣传,四月初就要启程了。他走的前一天,张未然坚持搞了个纪念的livehouse演出,叫“醍醐·最后一碗”。演出前他跟郑旭阿杉喝酒,边喝边问:“我是不是脸特别黑啊?怎么我不签醍醐,你们几个好好的;我一来签醍醐,谢微微和你,一个个的都给我搞这套?”
郑旭骂道:“关你屁事,是我惹到了胡非和赵科两个傻/逼。”
阿杉只是憨憨地笑,不说话。
郑旭一开始就知道醍醐成员的毛病。谢微微是他同台演过的贝斯手里律动最好的,台风性格都特别酷,天生就该搞摇滚,但家里非常反对,谢微微练琴都只能偷偷的。阿杉打起鼓来疯子似的,花活儿不少,特别有情绪感染力,又无牵无挂,但他没有系统地学过乐理,练得也还不够,基本功只能算是勉强过得去。这些事情他们仨彼此间都一清二楚,却一直自欺欺人觉得以后还有时间收拾首尾。
郑旭其实隐隐有种预感,靴子迟早有一天会掉下来的。但他没想到靴子掉下来是因为有人剪了绳子。谢微微就不说了,阿杉也是这样。郑旭当然知道阿杉的工作为什么少了。是因为赵科和浩瀚音乐那系的外包都不找阿杉了,而且放话说跟醍醐沾边儿就不做。胳膊拧不过大腿,阿杉接不到之前那些简单点儿的流行歌的舞台和实录,要挣吃饭钱只能去找朋友介绍,和爵士啊核啊这种鼓难度高的乐队项目死磕。
郑旭恨胡非,恨赵科。他得恨他俩。不然他能怎么样呢?他只能去恨他自己了。
郑旭其实也没少恨自己的。
他仰头闷了一杯啤酒,趴倒在桌子上。许千山坐在他旁边,担忧地将手放在郑旭背上。郑旭想抖掉那只手,又想他再放得久一点。近一段时间,他对许千山的感觉相当矛盾。许千山不在他身边的时候,郑旭疯狂想他。可他真的来了,郑旭又不想见他。郑旭跟个落水狗似的,就不该让许千山看见。
他假装自己喝醉了,不去想那些复杂的情绪。
晚上阿杉的告别演出里,谢微微也演了一段儿。她已经到广州安顿下来了,这次在出租屋的卧室给醍醐录了一轨贝斯伴奏。郑旭在前头唱,贝斯在音响里轰,谢微微的视频打在背后幕布上。一首歌没演完,鼓忽然没了。阿杉在后头哭得稀里哗啦的,鼓棒都扔了。
他哭,台下也有乐迷跟着哭。醍醐到现在两年零两个月,一开始的观众完全是郑旭从在轮下带来的,后来也有来看醍醐的了。谢微微沉稳,阿杉热血,郑旭是个神经病野狗。他们的歌做得任性,听起来散漫得可以,但就是直击人心,就是有感染力。两年零两个月,五场音乐节,二十多场livehouse,不知道多少场酒吧驻唱,跟着醍醐一路听过来的小白也都成长成了老炮。
对比在轮下,醍醐算是好聚好散了。然而这样的“好聚好散”,谁看了不唏嘘?阿杉哭了,观众哭了,张未然哭了,连酒吧老板陈哥也哭了,只有郑旭一个人没哭。他憋着劲儿自个儿把歌唱完了,还要继续唱下去。他要牛/逼起来,让人家知道世界上有过醍醐这么一支牛/逼的乐队,出过《棒喝》这么一张牛/逼的专辑,里面十一首歌,首首都值得,里面三个人,人人都值得。
第9章
醍醐拆了,张未然问郑旭接下来是单飞还是怎么,要不要他介绍点儿新人。郑旭说想想,但他想了个把月了也没什么行动,只是跟着张未然帮他那个音乐公司里东跑西跑。这年的迷笛,没有醍醐,郑旭也就没去报名演出,单纯当了个观众。
郑旭的一天是从中午开始的,他到青草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的小轴了。
迷笛一年比一年人多。现在主舞台上演的是个郑旭从中学就认识的老牌乐队。他听了一耳朵,往日重现。还是那风格,燥,吵,愤怒。但郑旭没兴趣了。他自己的愤怒在积沙成塔,又有持续的风把塔吹散,循环往复,什么都没留下。
郑旭晃荡了一圈,在食品区买了支棒棒糖,并不愿意吃,张望片刻,再买了杯啤酒。啤酒涨价了。郑旭把棒棒糖放在啤酒杯里,啜了一口跟糖串味儿的啤酒,觉得还蛮有意思的,忽然就想给许千山打个电话。
他跟许千山好久没联系了。许千山从阿杉离京之后就有点儿躲他。郑旭一开始没当回事,以为许千山忙。可许千山这会儿期中都考完快俩星期了,郑旭便渐渐咂摸明白了。他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许千山,又烦躁得很,没工夫理会许千山的情绪。直到此时此刻,孤单地在音乐节里吃一杯放着棒棒糖的啤酒,他忽然想起许千山。
郑旭知道他爱许千山,也知道许千山爱他。但他们俩之间跟最开始认识的时候不太一样了。郑旭拿《棒喝》向许千山求婚,多浪漫一件事啊。可《棒喝》卖不出去,本都没回。这件事儿他瞒着许千山,也不让张未然说。除了这事儿,郑旭的生活重心就没别的了。他不想给许千山看一张苦脸。
去年夏天,他和许千山都乐意跟彼此在一起。他们都各自在自己最好的时候,美好宽阔,随手一摸都是流淌的奶与蜜。现在,许千山还是很好,甚至随着年纪渐长越来越好了。可郑旭不同。郑旭现在像个满是苍蝇的垃圾堆。甭论张未然陈哥,谁都不乐意跟郑旭说话,郑旭甚至都不想照镜子。
只有现在,他喝着这杯加了棒棒糖的啤酒,觉得有意思,有了点儿鲜活气儿,他才情愿给许千山打电话。
通话声响了一分钟,许千山没有接。郑旭挂断,又打了一个。他余光瞥见旁边有一对儿情侣,他们窸窸窣窣交流了半天,男孩儿鼓起勇气上来问:“您是不是醍醐乐队那个——”
郑旭按断电话,套上外套帽子转身就走。
人群如潮水在舞台间涌动。郑旭汇入人流又走出来,蹲在没人的舞曲舞台前思考人生。这次场地在公园,绿地上有人趁演出间隙铺了野餐布坐地上聊天。郑旭看着他们,心想,挺好。但哪儿好,郑旭也说不出来。
郑旭去听了迷你迷笛舞台的下一支乐队。节目表上那乐队,他似乎在哪儿见过名字,但没听过歌。他见台上三大件完了配置里还有个板胡,有些新奇,再一想唢呐可以进乐队,那板胡当然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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