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沙雕老板(30)
“看来您对这套方案并不满意。”莫三娘子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原本温柔的声线经过了电波和电子产品,变得略显生冷,“第二套就很简单了。只织场景和人物,故事怎么样发展全凭人物自己决定。第二套方案有一个缺陷,结局不会向老板你希望的那样发展。”
“第二套吧,我倒要看看大黄找到男孩时,男孩什么反应。他当初抛弃大黄之后,有没有想过它。哪怕是,哪怕是一丝一毫。”
莫三娘子:“第二套,那我们就这样定下了。”
兔子问:“我需要做什么吗?”
莫三娘子:“回家睡觉。”
兔子把手机还给顾淮之,转身戴上了鸭舌帽,邀请他们:“两位到我家里歇一会吧。”
赵素衣将兔子抱起来放在“老爷车”的车筐里,招呼顾淮之坐到身后:“麻烦你带路吧。”
兔子正了正头上的鸭舌帽:“你得下车,我家就在对面,两步就到。”
“你怎么不早说?”赵素衣拎从车筐里拎出兔子,“再麻烦你带路吧。”
兔子在地上跳了两下,带着赵素衣和顾淮之来到了它的家。
兔子的家在一楼,是一间不足五十平的小户型。屋子里面很干净,干净得只剩下了张松木板搭成的床。此情此景,容易使人联想到一个成语:家徒四壁。
兔子跳到床上,摘下头上的鸭舌帽,规规矩矩地放在了枕头边上,神情严肃得像是在准备什么庄重神圣的仪式。它躺在枕头上,蹬开床边的薄被子盖上:“我要睡觉了,大黄的事情,就拜托你们了。”
“放心。”赵素衣端起撂在床脚处的搪瓷脸盆,拧开水龙头接满清水。待兔子睡着,他看向顾淮之,清澈的眼波似流水的倒影:“我们出发吧。”
顾淮之记得上次进入梦境,赵素衣所用的媒介是一面镜子:“水能当成打开梦境通道的媒介吗?”
“镜中的花,水中的月,都是一个道理。”赵素衣十分自然地去牵顾淮之的手,“别问废话了,早点进去找大黄和兔子,才是正事。”
“哎!”顾淮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赵素衣扯着跑向了刻有“喜”字的搪瓷脸盆。他们两个人的体型瞬间缩小,仿佛秋蓬,风一吹,就轻飘飘落在了脸盆中。
顾淮之只觉冰凉的水扑在脸上,他是个不会游泳的旱鸭子,对水有一种敬而远之的疏离。他不免有些紧张,心里头似乎揣着只小麻雀,不停地蹦呀蹦。他和赵素衣快速向水面下坠落,但想象之中的窒息感并未传来,忽觉身子一轻,便掉在了片青草地上。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空气里有栀子花香。
顾淮之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来到了十几年前的建设南路。宽阔的街上车辆稀少,两侧的行人道上摆着贩卖各种小宠物的摊子,又简单又寒酸。
顾淮之沿着这条路往前走了一会,没有看到赵素衣的身影。猜想这种情况与他们刚刚进入梦境时一样,两个人出现在梦境中的位置不同。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顾淮之没有着急去找赵素衣。他按照记忆中的位置,前往位于134号的店铺。
说不准,赵素衣就在那里等他。
数年前的建设南路134号,还是一间很小很干净的店铺。但空气里飘着一股若隐若无的熏香气,拂去了几分冷清。
顾淮之跨过门槛走了进去,他看到店里除了自己,还有另外的客人。
那是一位打扮时尚的女人,很是漂亮。她系着浅蓝色的丝巾,左手手腕间还戴了条羊脂籽玉的手串。一颗颗乳白的玉珠雕刻有白玫瑰的花纹,光芒一照,格外引人注目。
她身边还跟着一个五六岁的男孩。大概是逛得累了,男孩板着张棺材脸,嘴里一个劲嘟哝着回家。
“别闹了。”女人拿起挂在墙边的项圈比划几下,“给大瓜挑一个合适的我们就回家。”
男孩看起来不怎么高兴,他压根不买账:“大瓜都那么些项圈了,它脖子又短套不下那么多。妈,你这是在给它拼接围脖吗?”
“你这个孩子,怎么跟你爸一样,整天胡搅蛮缠?”女人微有怒气,正想训斥那男孩两句,她察觉了顾淮之的目光,侧身对他歉然一笑,“不好意思,吵到先生了。”
顾淮之望着她,恍惚觉得她的眼睛里有月亮的光,温柔极了。他已经很多年都没看到过这双眼睛,很多年没看到过她,心头一软,下意识就想唤她。他瞬间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低头笑:“没关系。我们家里曾经也养过一条狗,名字叫大瓜。”
谢桥稍一愣神:“我们家的也叫大瓜。”她又笑,“我正发愁给大瓜买什么样子的项圈,我们有同名的缘分,不如小先生帮我选一个吧。”
顾淮之指了指谢桥手中的小项圈:“这个就很好看的。”
男孩鼻孔朝天:“敷衍。”
谢桥抬手轻轻拧了下男孩的耳朵:“淮之,你怎么这么没礼貌?”
顾淮之下意识想回谢桥,随即又反应过来,她不是在叫他,而是在叫那个男孩子。
顾淮之记起了一个场景。那是数年之前的某天,午后,太阳光慵懒地撒在二楼宽阔的露台。大瓜安安静静地趴在地上,谢桥坐在大瓜身旁,一下一下抚摸它的背。顾卿则蹲在谢桥边上,笑嘻嘻地瞅着她。而顾淮之则和顾浣衫一起,嘻嘻哈哈地追着小皮球。
这个场景仿佛一幅画,定格在顾淮之脑海之中,长长久久。
谢桥看了看手里的小项圈:“反正我也挑不出来,那就这个吧。”她付完钱,对顾淮之说,“再见。”
“再见。”
梦都是假的,谢桥和大瓜,早就不在了。
☆、系花铃(14)
赵素衣慢慢走在路上。
他这个人向来懒散,平日里没事能不出门就不出门,基本上就是在家和书店之间往返,两点一线。关于祁州市,他这杏仁脑子里就记住了兴华路,芙蓉江,以及顾淮之的家。其它街道在赵素衣的记忆里只是个模糊的轮廓,连名字都没有印象。
所以,他现在不知道自己在哪。
赵素衣漫无目地走了会,忽然看见不远处有个怀抱小狗的男孩子,迎面向自己走了过来。男孩子低着头,两条眉毛耷拉着,如同一对死气沉沉的毛毛虫,神□□哭未哭。他走到街角,忽然停下脚步,蹲下身把小狗放到了地上。
赵素衣意识到,自己这是撞见男孩丢弃大黄的场面了。他停下脚步,安安静静地看着。
那只小狗不吵不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低低呜咽了声。它看起来病得很重,十分艰难从地上站起来,但它力气不够,只挣扎了一下,就又踉跄跌倒。
男孩眉头紧皱,明显是心疼了。他抱了抱小狗,哑着嗓子唤“大黄”,伸手正了正它脖子上的小项圈,然后将一个鼓鼓囊囊的小布包挂在项圈边,然后一个劲儿说:“对不起,我不想扔下你的。但是家里不同意我留下你......”
小狗舔了舔男孩的脸颊。
男孩触电般松开手,他站起来定定地看着它,一步一步慢慢向后退。小狗冲着男孩叫了一声,对他摇尾巴。那脆生生的声音仿佛刺激到了男孩的神经,他身子一颤,下意识想弯腰抱住它。然而他犹豫片刻,硬生生将伸出去的手缩了回去。
男孩低下头,双手紧握成拳,不敢再看大黄的眼睛。他咬住下唇,转身就跑,背影仓惶。大黄见男孩离开,就想站起来追他,但是它病得重,那些微末力气不足以支撑它的身体,只追了两三步,便又摔在了地上。
赵素衣赶紧过去抱大黄,他感觉到大黄很虚弱,软趴趴地缩着。可大黄不太愿意让赵素衣这个陌生人抱,在他怀里挣动两下,一双眼睛只是望向男孩离开的方向。
赵素衣看大黄这没出息的模样,有些理解兔子“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心理,忍不住轻轻敲了大黄脑壳一下:“老实呆着!人家都不要你了,你还看他做什么?”
大黄声音很小,如同难过地自言自语:“项圈是他送我的......”
“可是他还是丢下你了。”赵素衣抱着大黄,寻找附近的宠物医院,“你要知道在事实面前,话说得再漂亮、再无辜,都不叫理由,而叫冠冕堂皇的借口。”
大黄诧异:“你听得懂我讲话?”
赵素衣笑:“对啊,我是个神仙,自然能听懂。你不信的话,要我拿我的神仙上岗资格证给你看吗?”
因为生病的原因,大黄没有什么精神,它掀起眼皮瞧赵素衣:“不必了,我看也看不明白。你能把我送到男孩家门口吗?我想再看他一眼。”
“你活腻了?”赵素衣抱紧了大黄,生怕它会突然逃跑,“你就那么喜欢他?”
大黄点点头:“是他把我捡回家里的。”
“也是他把你扔在街上,趁你病要你命,自生自灭。”赵素衣毫不留情,“你这叫什么事?”
大黄说:“你讲的我都听不懂。”
赵素衣叹道:“那兔子说得很对,你真是愚不可及。”
大黄问:“兔子?兔子是谁?”
赵素衣:“我的一个朋友。它,它...嫉恶如仇,一定会关心你。”
大黄又问:“关心?”
它的声音里透出些许不自信来。
赵素衣:“你又不是洪水猛兽,怎么会没人关心?比如现在,我正带着你寻找救命的医院。”他记起兔子提过,大黄因追赶一个与男孩相似的人而魂飞魄散,又补了句,“你的朋友可不想你死,你别不珍惜自己。你死了一了百了,可有人会替你难过替你哭。”
大黄不说话了。
赵素衣抱着大黄走进了一家宠物医院里,经过检查,大黄并非犬瘟或细小那种难治的病,就是急性肠胃炎,好好养就不会有什么大事。
宠物医生给大黄打上点滴,赵素衣摸摸它的脑袋:“等你好了,喜欢找谁就找谁。可别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只要命在,什么都会有的。”
赵素衣挨着大黄坐下,从身上摸出一个红色的小本子,本子上一行烫金大字“神仙上岗资格证书”,封面还印着几句八荣八耻。他翻开第一页,将它贴在耳边,像是在打电话:“喂,我是凤凰,帮我接通黄泉3001。”
红本子里传来一个甜美女声:“——尊贵的钻石VIP用户凤凰神君,下午好,我谨代表天界电信局全体员工表达对您最真挚的问候。正在为您接通黄泉3001,请您稍等。”
与此同时,在建设南路134号附近的顾淮之忽觉口袋发烫,他伸手拿出放在里面的上岗证,翻开第一页,赵素衣的形象就出现在眼前。他身上似乎有个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摄像头,大黄和宠物医院里的场景清晰呈现,还是3D全息投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