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小年为啥不修仙了?(63)
何城把老牛拉起来的时候,他没有一丝抵抗,顺着何城的力道就站了起来,然后晃晃悠悠地朝家走去。
何城让谢小年认了老牛做干爹。磕头的时候,何城告诉他说:“从此以后,你要像对待亲爹一样,对待你干爹,明白吗?”
谢小年看了一眼坐在面前的老牛,他的头发似乎在一夜之间变得花白了。原本爽朗的汉子此时变得沉默寡言。
“干爹!”谢小年俯下身子,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以后思远就是你的儿子,他替虎子给你养老送终。”
雅欣抱着小宝,站在门口,瞧着眼前的一切,眼里满是泪水。
拜过干爹,何城就背着行囊去远门了。他要去找高人来替这个村子解除几十年的魔咒。他不能再眼睁睁地看着悲剧发生。王赖,老牛,他们一家,还有全村的百姓,都是这个魔咒的牺牲者。
“何城,你别白费力气了。我们村早就找人来做过法,但是那蛇神太强,来的人都被一口就吞下了。你是外乡人,我不难为你,你带着妻儿走吧。”老村长嘴里叼着烟管,轻咳了几声,然后对着何城继续说道:“这就是命,听天由命吧。”
村长已经献上了两个孩子了。第二个孩子送上“神轿”的时候,他老婆一头撞死在了门框上,从此以后,他再也没有娶过妻。
何城走的时候,老牛和雅欣以及两个孩子都在村口送他。老牛说让他去,被何城劝住了。“老牛,你帮我在家照看雅欣和两个孩子,我很快就回来!”然后,他毅然决然的离开了这里,五年渺无音讯。
这五年,谢小年也长到了十岁,从黄角小儿变成了少年郎。村里的锣也响过几次,可从来没有落到谢小年和小宝的头上。谢小年知道,这都是干爹在保护着他们。而平时和他玩耍过的孩子,总隔一段时间会消失一个。
谢小年曾经偷偷看过那个所谓的“神轿”。它很像新娘出嫁的花轿,但是更娇小一些。木质的轿身上用猪血混着生漆刷的通红,上面还雕刻着一些古老的花纹。小小的轿子里头,是小小的,哭泣着的孩子。他们不知道自己会去哪,但是他们知道,凡是坐上轿子的孩子,都没有再回过家。
谢小年偷跑着去看“神轿”的那一次,被干爹发现了。那是他第一次被干爹打,坚硬如铁的手掌,狠狠地掴在谢小年的屁股上,火辣辣的,让他疼的差点咬破自己的嘴唇。雅欣抱着小宝站在一旁,虽然留着眼泪,但是没有一句阻拦。反倒是小宝,哭的泣不成声,嘶哑着喊:“哥哥。”
小宝从小就黏他,总是跟在他的屁股后面,像条小尾巴。那一双眼睛,比墨石还要黑,比星辰还要亮。雪白粉嫩的样子,总是让谢小年心里软成一团。
他不知道自己还要在这呆多久,他甚至都快忘了自己还有另一个名字和身份。
他本是一个修仙者,他叫谢小年,他的师尊是墨祠宗的墨宸真人。
可是在这里,他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名叫何思远。
“小弟,别哭了,我不疼。”谢小年趴在床上,看着趴在他身边的小弟,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红通通的,可怜的像是家里养的小白兔。
“哥哥,干爹为什么打你?”虽然他没认牛叔为干爹,但是也跟着谢小年一起叫牛叔干爹。
“我不听话呗。所以,你可不能不听话。”
小宝一听,立刻把头又往前凑了凑,毛茸茸的头发已经戳到了谢小年的脸上,弄得他麻痒的不行。
“我听话,我听你的话。”
“那你不听干爹的?不怕干爹打你屁股?”谢小年咧着嘴,瞧着小宝,玩笑的问他。
小宝看着谢小年,连想都没想,就说道:“我只听哥哥的话。”
“那你不听娘的话?”
小宝想了一下,又补充道:“我只听哥哥和娘的话。”
“哎呦,你不怕干爹打你屁股?”
“哥哥,你不是说你会保护我吗?”
谢小年没想到他会蹦出这么一句话,哭笑不得,“好好好,我保护你,让干爹打我,别打小宝。”
何城走后,谢小年开始帮助母亲饲养家畜,而干爹来帮助他们料理田地,还不时从山上打些猎物帮衬他们。可是干爹从不让他上山,谢小年只提出过一次,要跟着他一起上山,就被干爹的眼神挡了回来。那个眼神,谢小年在之前也曾看到过一次,那里充满着恨,那是从骨子里渗出来的,痛苦与悔恨。
有时,谢小年在想,干爹到底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对待他的。原本坐上神轿的应该是他,而不是虎子。如果不是他坚持要去偷听,又被发现。虎子就不会被送走,干爹也不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可是这些话,谢小年不敢说。即使他已不是一个年幼的孩童,他是一个成人,但是这番话,他仍旧不敢告诉干爹。他知道有些事情如果说了,结果就彻底变了。
如今何城到现在生死未卜,他的娘亲是一个弱女子,而小宝才刚满五岁,如果失去了干爹这个依靠,他们全家都会遭受灭顶之灾。所以,他不能说。
谢小年过十岁生辰的时候,干爹破天荒的买来一小坛土酒,倒进杯子里的时候,浑浊的甚至看不清碗底。但是那天干爹很高兴,他一杯又一杯的将酒灌下肚。一双眼眸涨得通红,黝黑的皮肤下面也变得涨红,似乎有一腔热气要喷薄而出。
“大宝,你满十岁了。十岁了!”
“以后就是男子汉了!知道吗?”干爹高声说着,一边夹了一筷子咸菜,然后就着喝下了一碗酒。
“干爹我今天真是高兴!高兴!哈哈哈!”
“干爹没有对不起你爹,没有对不起你爹。”干爹喝到后面的时候,双眸已经变得浑浊起来,就像是杯里的酒。一张嘴,那浓厚的酒气差点熏晕了谢小年。
“大宝,别让你干爹喝了,我去叫隔壁林叔过来,把他送回去。”说完抱着小宝出了门。
谢小年看着已经酩酊大醉的干爹,小心翼翼地想把他手里拽着的酒碗掏出来。此时的干爹已经趴在了桌子上,喃喃自语些什么。谢小年俯身去拿酒碗的时候,正好听到了一星半点的话语:“十岁了……虎子……十岁了……”
听到虎子这两个字的时候,谢小年只觉得身体顿时僵住了。这个名字,干爹已经很久没有提过了。是了,虎子比他只大了不到半岁,如今也该满十岁了。
谢小年咬住下唇,伸手继续将那酒碗抽出来,忽然,干爹的手一把抓住了谢小年握着酒碗的手腕。吓得谢小年一哆嗦,差点将酒碗摔在了地上。
“干爹,你怎么了?”
原本埋着头的干爹,猛地抬起头来,双目死死地盯着谢小年,低声问他:“大宝,你告诉我,那天虎子为什么会出现在村长家?”
这句话一出,谢小年只觉得自己从头到脚都凉透了。
原本浑浊的双眸此时清醒的不似醉酒,仿佛从头到尾,他都没有醉过。
此时的谢小年,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待宰的猎物,干爹的利刃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只用轻轻一划,他的命就没了。
“他那天明明跟你在一起,对不对?”
谢小年惊恐地看着眼前的干爹,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抖动了起来。他想要克制,但是身体却毫不听话,只是抖动着,那是身体面对恐惧的自然反应。
“老牛!”门口突然传来了林叔的声音。
干爹松开了钳住谢小年的手,随后一头倒在了桌面上,下一秒便听到了他的呼噜声。
谢小年静静地看着林叔将干爹架在肩上,将他带了出去。从始到终,干爹都没再抬起头来。
“哥哥,该睡觉了。”忽然,一个温热的小手,轻轻地握住了谢小年的手心。
谢小年一低头,便撞击一双软软的,带着水汽的双眸。
“好。”
那一晚,谢小年几乎彻夜难眠。他知道,干爹似乎发现了什么。天蒙蒙亮的时候,他才迷迷糊糊地睡着,可是刚一入梦,就看到了瘦瘦黑黑的虎子站在他面前。他正想伸手去拽他,忽然虎子的头没了,鲜红的血喷了他一身。
“不!!!”谢小年睁开双眼的时候,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
“哥哥。”一个小小的身子扑到了他的怀里,用幼小的手掌轻轻揩去他额上的冷汗。
谢小年急促地喘息着,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沫,然后低头看着趴在他胸前的小弟。稚嫩的脸上竟露出了淡淡的忧愁。
他竟然让一个五岁的孩子担心了……
第八十四章
谢小年在这个梦境一般的世界已经呆了五年,他不知道自己还要多久才能挣脱出来。过于真实的一切,让他越来越无法分辨,自己的行为到底是谢小年而为,还是何思远?
他也从没有想过,会有人因为他死去。虎子的事情,就像是一根刺,深深地扎在他的心上。他第一次知道,有些事不是他所愿,也依然会发生。而他犹如天地间的一粒尘埃,面对天道,无法阻拦,只能顺从。
道……什么是道?他从谢小年一路走到墨祠宗墨宸真人的亲传弟子,稀里糊涂的得到了一身的修为,却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明白。但此时,他囿于这一具小小的身体之时,似乎触摸到了一些他从未发现的东西。比如:虎子的死,何城的离开,以及干爹的眼神。
这个村子里,没有一个人愿意将自己的孩子送上神轿,但他们却忠诚无比的遵守这个规则几十年。谢小年默默地坐在床上,将头埋在双臂之中,他闭着眼睛开始思考眼前的一切。思考他到底在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在何城没有回来之前,如果铜锣再次敲起,落在了何家,他能做的是什么?亦或者,当干爹知道,当年是因为他,虎子才会被人发现,自己又会是什么结局?
谢小年思考了许久,发现他这个十岁的身体,似乎左右都是危险。无论是隐瞒还是暴露,他都不能陪着小弟长大了。
小弟……
一只软软的小手搭在了他的头上,谢小年慢慢地抬头来,看到眼前那个越发漂亮的孩子,正微笑地看着他。
“哥哥。”
这一声,似乎将他的心都融掉了。如果是为了他,生死似乎也不足以放在心上了。世人说人世如梦,也许当死亡来临的时候,才是清醒之时。如果真是梦,那这五年来的梦,足以称得上是一个美梦了。
这样可爱的孩子,怎么能有一个贪生怕死,畏首畏尾的哥哥?谢小年的双眸越发的亮了起来,他的胸口像是冲开了一块巨石,有什么东西径直喷涌而出,让他的浑身上下都充满了热气。
“小弟……”谢小年话还未说完,就听到门口又传来了熟悉的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