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魔(6)

　　但是，约瑟无法将善良形容在侯爵身上。
　　他不可抑制的觉得，假如将‘善良’形容在威灵顿侯爵身上，那将会是间荒唐的事情。
　　由此，约瑟以为自己对威灵顿侯爵有所偏见。
　　他感到愧疚。
　　夏洛特忽然转头，盯着约瑟：“你知道阿加雷斯吗？”
　　约瑟愣住。
　　夏洛特轻声：“引人犯罪，堪破世间谜题，说着真假掺半的谎言的……阿加雷斯。”
　　阿加雷斯，所罗门七十二魔神之一。
　　主耶和华的敌人，一只擅于引人犯罪的恶魔。
　　约瑟猛地倒退一步：“不……我不知道。”
　　夏洛特笑了声，转身进入人群中，眨眼就不见踪影。
　　约瑟留在原地，思考着夏洛特的话。
　　威灵顿侯爵不知不觉出现在他的身后，弯腰从约瑟的背后牵起他的手：“想什么？”
　　约瑟吓了一跳，刚一动就发现整个人都被禁锢在侯爵的怀里。
　　他很不自在，不自觉发抖：“不，没什么。”
　　威灵顿侯爵垂眸看着他瑟瑟发抖的模样，“走吧。”
　　约瑟：“去哪里？”
　　威灵顿侯爵没有回答，牵着他的手去见了女王。
　　女王在帘幕的后面，他们只见到身影。
　　威灵顿侯爵此行，只是为了向女王宣告他跟安娜的婚礼。
　　女王同意，赐予祝福。
　　然后，侯爵将他带到宫廷舞会的上首，由公主和亲王替他们宣布婚礼。接下来，侯爵亲吻了约瑟，把订婚的绿宝石戒指戴到约瑟的手上。
　　所有的人，不管真心假意，都在微笑祝福。
　　约瑟左手手套摘下，无名指戴着那枚华丽精美的绿宝石戒指。恍惚间觉得绿宝石戒指长出无数荆棘，不断地生长着，将所有人杀死，鲜血浇灌到荆棘上，开出鲜艳的玫瑰。然后，那些荆棘交错生长，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牢笼，将他困锁其中……
　　约瑟害怕的颤抖着，但没人看得到。
　　哪怕看到了，也觉得他是高兴坏了。
　　毕竟，一个来自于赫布里底的贫穷姑娘，却嫁给了一位富可敌国的侯爵，真是幸运极了。
　　高兴坏了，也很正常。
　　威灵顿侯爵搂着约瑟，亲吻他的脸颊：“我的未婚妻，ma rose。”
　　约瑟身体僵硬，忽然觉得，如果此刻是安娜在场，她一定会做得很好。
　　本来就不对，不应该是他站在这里。
　　安娜比他出色，假如她是个男孩子，祖父肯定会把财产交给她，以她为傲。
　　接下来，威灵顿侯爵带着约瑟认识很多人。
　　而约瑟负责微笑和点头，他笑得脸颊酸痛僵硬。
　　后来，终于可以不用微笑，他便垂眸盯着地面精致的地毯出神。
　　一位来自伦敦的绅士——拜蒙公爵，他在舞会剩下的时间里牢牢缠住威灵顿侯爵，侃侃而谈，意图说服侯爵出资支持他在新航线的奴隶买卖。然而侯爵只偶尔回应一声，但这足以引起拜蒙公爵更为热烈的交谈。
　　拜蒙公爵：“……那些黑皮肤的下等人虽然带着肮脏可怕的疾病，但不可否认他们的作用。譬如新大陆的开发，那里生活着一群未开化的红皮肤怪物。我们可以让这群黑皮肤的下等奴隶去开发新大陆，让他们赶走那群未开化的野蛮人，最后，让他们去挖金矿，为我们赚来源源不断的金子。我敢说，这绝对是笔划算的买卖。”
　　他手舞足蹈，兴致非常高，似乎已经看到了成堆的黄金通过轮船运到伦敦，放进他的公爵府中。
　　约瑟有些反感，他蹙眉不语。
　　威灵顿侯爵却注意到他的不悦，对拜蒙公爵说道：“抱歉，我的未婚妻不太舒服，‘她’需要休息。关于奴隶买卖，我不太感兴趣。但据我所知，很多人开始联名反抗奴隶买卖。”
　　拜蒙公爵：“哈——只是一群奴隶的反抗！你能想象羔羊反抗自然法则，拒绝狼群将他们当成食物吗？”
　　威灵顿侯爵淡笑，轻声说道：“但那群奴隶，他们是人类。”
　　说完，他搂着约瑟离开。
　　拜蒙公爵脸色变得很难看，瞪着远去的威灵顿侯爵和他的未婚妻。
　　约瑟回头看时，发现夏洛特不知何时出现在拜蒙公爵的身后，不过他没能看到太多。因为威灵顿侯爵将他带上了马车，并将他压在柔软的天鹅绒坐垫上深吻抚摸。
　　他在约瑟的耳边呢喃：“从刚才开始，我就想亲吻你，抚摸你，你真是美丽，时刻都在吸引我。”
　　约瑟惊恐地发现身上的衣服正被脱下，他惊恐地用尽力气推拒侯爵：“不——唔——求求您，我们还不是夫妻——”
　　“这并没有区别——”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但约瑟还是吓得哭泣，用力将他推开，连滚带爬地，躲在马车角落里蜷缩起身体。把脑袋埋在胳膊里，全身都在抗拒着他，抖如筛糠。
　　威灵顿侯爵藏在黑暗中，望着约瑟，没有再靠近。
　　食指轻轻拂过唇瓣，唇角勾起一抹笑。
　　好似，约瑟的恐惧取悦了他。
　　黑暗中，恶魔愉悦不已。
　　


第9章
　　威灵顿侯爵轻轻撩起约瑟颊边的发丝：“你不喜欢，我不会碰你。”
　　“婚后，再说。”
　　约瑟依旧浑身僵硬，但侯爵的力道太大，将他牢牢锢住。他没办法躲到马车的角落里，一旦有了想要逃跑的念头，就会被拉近侯爵的怀抱里，靠得更近。
　　于是，约瑟不敢再轻举妄动。
　　威灵顿侯爵下巴靠在约瑟的脑袋上，左手搂着约瑟，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拍着：“今晚的你，似乎不太愿意靠近我。”
　　约瑟听完，更是恐惧，彻底打消逃出侯爵怀抱的念头，乖乖趴在他怀里。
　　侯爵亲了亲约瑟鬓角：“乖孩子。”
　　明明从头到尾都很温柔，从未大声呵斥，可约瑟就是怕极了。
　　他安慰自己，或许是因为紧张和不自在。
　　毕竟侯爵所对待的对象，应该是安娜。
　　只有他是不正常的。
　　时刻都在担心被拆穿，因此而紧张害怕。
　　放松，放松就好。
　　侯爵认不出来，所有人都认不出来，包括夏洛特。
　　——夏洛特？
　　约瑟抓紧侯爵的衣服，抬头望着他：“……夏洛特小姐，我是说，她还在宴会中，我们应该等她。”
　　侯爵右手抓着手杖，目视前方。闻言，他低头，浅灰色的眼眸锁住了约瑟：“不用，会有人送她回去。我想，她也不愿意和我们同行。”
　　约瑟犹豫许久，小心翼翼地询问：“她是不是……对你和安、咳，对你和我有误会？”
　　沉默片刻，侯爵才说道：“她一直认为是我害死了她的父亲，夺走威灵顿家族的财产，致使她沦落到如今悲惨的境遇。”
　　悲惨？
　　那么她大概没有见到地狱的样子。
　　约瑟沉默。
　　他是听过原先的威灵顿侯爵病故原因，说是流连高级会所，结果染上‘爱情病’，死在某个妓女的床上。
　　这可不太光彩。
　　约瑟的父亲听闻这个消息，高兴的喝了很多酒，结果把自己喝死了。
　　因此，约瑟反而更清楚地记得上一任侯爵病故的原因。
　　约瑟轻声说道：“……夏洛特小姐对您怀有偏见，但以后她就会明白您的无辜。”
　　然后他清晰的听到头顶上传来的，威灵顿侯爵不屑的嗤笑。
　　侯爵：“我不需要她的谅解，她更不会消除所谓的偏见。因为，有些人需要靠憎恨别人才敢活下去，凭此来怀念过去曾拥有的荣耀。”
　　约瑟愣住：“什么？”
　　侯爵捏住约瑟的下巴，抬了起来，直视道：“每个人活下去都有一个支撑点，人们称之为目标，或者欲望。可惜大多数肮脏丑陋，看久了就会作呕。”
　　他将手杖放到一旁，然后描绘着约瑟的眉眼：“剩下的少部分人，拥有纯粹干净的……目标，或者说是‘爱’、‘感情’，看上去很美，当然尝起来更美味。”
　　“他们属于耶和华，属于天堂，干净者，不会降落肮脏之地。”他遗憾地说道：“万里挑一的宝贝啊……”
　　约瑟听不懂他的话，本能的恐惧、颤抖。
　　侯爵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拍约瑟的肩膀，靠在车厢闭目休息。
　　马车轱辘轱辘走过石砖，穿过丛林和林道，终于赶在天亮时回到城外的度假庄园。这里原本属于一位住在伦敦的子爵的庄园，但他花大价钱投资工厂，结果破产。庄园被拍卖，由威灵顿侯爵购买下来。
　　管家西蒙已经在门口等待。
　　威灵顿侯爵先下车，然后环抱住约瑟细瘦的腰，将他抱下来。约瑟一落地，环抱住自己的那只手立即松开，温暖的怀抱稍纵即逝。
　　约瑟抬头，见到威灵顿侯爵的背影。
　　他在吩咐管家西蒙，声音太小，约瑟听不清内容。
　　约瑟在发愣，而侯爵回头，伸出手：“过来。”
　　约瑟走过去，把手搭在他的手心里，被那只大手包裹。侯爵拄着手杖，牵着他的手，踏进城堡中。
　　约瑟忽然侧头看向城堡角落，塔楼的窗户口，那里空荡荡的，没有人。
　　可是，窗户打开了。
　　威灵顿侯爵将他送到门口，“进去吧。”
　　约瑟嚅动嘴唇，想了想，还是没说话，点了点头，转身进入房间。关上门的时候，透过门缝看着前面的侯爵。
　　晨光将他的身影拖得很长。
　　偌大一片晨光中，只有这一道阴影。仿佛是光明里，唯一的黑暗。
　　约瑟转身后吓了一跳，因为安娜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
　　为了参加女王的舞会，他们从威灵顿庄园赶来伦敦。连续多日的赶路导致安娜生病，而此刻病重的安娜脸色苍白，表情冰冷、眼神也很恐怖。
　　约瑟：“安娜，快点躺回去，别再吹风。”
　　他赶紧搀扶着安娜躺回床上，低落的说道：“自从离开赫布里底，你就一直在生病。或许我们不该离开——”
　　“我不可能留在那个穷地方过一生！”
　　安娜突然打断约瑟的话。
　　约瑟动了动嘴唇，轻声说道：“好吧，我再也不说那些让你不开心的话。”
　　安娜抱住约瑟，如同小时候受了委屈那样环抱住他的腰。
　　约瑟轻拍她的肩膀：“我在这里陪你，快点睡吧。快点好起来……”
　　等安娜睡下后，约瑟去关窗户，忽然发现从这个角度看，可以看见庄园门口。停顿片刻，约瑟还是当做巧合，关上窗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