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棺,食外卖(93)
哀蝉抬头不知在看什么,过了许久才回话:“最开始并不如此,上山路难行……是十几年前一位香客出款修缮的。”
“哇……那咱们庙还挺厉害的嘿。”戚小胖不明觉厉的顺口夸。
卿白稍微有点了解:“只是香客就舍得如此花钱,看来你们这庙家底很厚。”
哀蝉苦笑,看起来不太想谈这事,戚小胖却很感兴趣:“这有说法?”
卿白‘指挥’着九年踏上上山的石台阶,边走边说:“自然有说法。”
“去寺庙烧香的人大致能分成几类,香客,贵客、居士还有游客。”
“香客是指普通的善男信女,去寺庙只为烧香拜佛许愿还愿求平安,最多吃顿斋饭。贵客的‘贵’字具体体现在身份地位与财富上,不仅方丈亲自接待,据说寺庙僧人还会奏响迎接贵客的法器,当然,善款给得自然也多。至于居士,那已经不算是‘客’,而是皈依佛门的人,有仪式有证书。”
游客便不必说了,大家都懂。
戚小胖想了想:“这不就是普通顾客,vip顾客和加入公司的……外聘员工?”
别说,概括得还挺精准。
“不过谁家普通顾客会自费给公司修电梯啊?!”戚小胖反应过来了,“这就是宗教信仰的力量吗?”
该说不说,这话听着有点像嘲讽。
好在哀蝉经过这段时间的同居已经习惯了戚小胖的说话风格,既不介意也不理会,自顾自道:“……是位来还愿的香客。”
“噢,那就说得通了!”戚小胖也不知想通了什么,连蹦带跳地往前走,怀里的小黑狗也像受到感染鼓舞一般奋力挣扎想下地自己走,可惜高度不够,真下地恐怕连台阶都够不到,“说明咱们庙很灵验!那个香客当初一定许了个了不得的愿望!”
戚小胖蹦跶得快,眼睛也被山间风景吸引一直朝前看,没看到哀蝉突然变得晦涩的表情,卿白却看得分明……看来这里头有蹊跷。
但哀蝉看起来并不想现在说,卿白便转过头去,权当没看见。
一时间风和鸟鸣清凉宜人,走在干净开阔的山道上险些让人忘了是来这里做什么的。
连蹦带跳走得快累得也快,还没到半山腰戚小胖的气就有点喘不上来,从走在最前排开路一步步变成并排同行最后又落后两三步。
“煤球啊……你,你是不是半夜爬起来偷吃狗粮了?怎么这么重?跟秤砣一样!”典型的遇事不决先甩锅。
煤球眨巴着眼睛快乐汪呜汪呜,一点儿不知道它主人正在造它体重的谣。
甩锅除了自欺欺人让自己好受点没有任何实际意义,腿该酸还是酸,要爬的石阶该望不到头还是望不到头。
戚小胖眼睛已经有点花了,只觉得眼前的台阶在白花花的太阳光与不断交错的树荫阴影里变成了一条条不断往前移动的灰白色线条,连绵不绝源源不断。
在险些一脚踩空后,他当头一懵,那口气闷在胸口终于彻底喘不上来了。
“不……不行了,不行了,我得歇会儿,眼前全是麻点雪花,路都看不清了。”戚小胖喘着气摆着手眼睛直发直的往地上出溜,若不是哀蝉手快扶了一把他还不知道会往哪里倒。
九年听见动静停下脚步回身,卿白这才看到戚小胖已经满头冷汗嘴唇发白,连煤球都有点抱不住了,小黑狗没掉下来全靠四只爪子紧紧抓着戚小胖的衣服,这会儿正急得伸长脖子不停舔戚小胖的双下巴。
“中暑了?”卿白皱着眉问。
眼前发黑也不耽误戚小胖接话:“不……不能吧?这……这山上也不…不热,而且我……我哪有那么虚!”
想起大学几年全由自己代劳的运动打卡与戚小胖身上的肥肉,卿白对此持怀疑态度。
还好他们上山前做足了准备工作,哀蝉从包里掏出一瓶加了盐的矿泉水,不由分说就给戚小胖咕嘟咕嘟灌下去半瓶,又坐了一会儿,戚小胖才终于缓过神来。
“眼睛都清亮了……”戚小胖抱着手臂,刚出了一身冷汗,这会儿被小风一吹,还有点凉。
这点凉不仅凉身体,还让他脑袋也清醒了,戚小胖环顾一圈四周山林,突然道:“好奇怪,这山上怎么听不到蝉鸣啊?”
大夏天会有听不到烦人蝉叫的地方吗?更何况这还是在山里……越想越奇怪,事出反常必有妖,戚小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默默往九年卿白身边靠了靠。
卿白在进山的时候便发觉山中无蝉鸣,但眼前的路又是正常的路,两边的树也是正常的数,除了没有蝉鸣一切正常,便按下不表。
名中带蝉的和尚轻声解释:“没有蝉鸣是山中猴子的缘故。”
“从十多年前开始,每到夏天,猴群便会集体出动,翻枝拨叶地抓蝉,年年如此,时日一久,樗山地界便没有蝉了。”
戚小胖不解:“它们抓蝉做什么?吃吗?猴子好像是杂食动物,也吃肉的。”总不能是嫌吵吧?
哀蝉眼帘半阖,轻轻摇头,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也不知。”
见哀蝉神色不太好,戚小胖担心他‘物伤其类’,勉力打起精神道:“说起来这山里的猴子都去哪儿了?咱们爬了这么久的山一只都没瞧见,周老板不是说这樗山的猴子凶得很吗?亏我还特地准备了香蕉!它们不会怂了吧!”
“嘘。”哀蝉抬起眼皮看着戚小胖,“它们听得到,这山里的声音它们都听得到。”
戚小胖愣愣闭嘴,不是被隔‘墙’有‘猴耳’吓到了,而是因为哀蝉此刻的表情……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个表情,只能说实在是太不‘和尚’,虽然他平日除了念经的时候都很不‘和尚’,但也从未这么、这么神经质,就像他真的无时无刻都在那些耳力逆天无所不知的猴子的监视里一样。
卿白同九年对视一眼,后者轻轻摇头,意思是附近并没有猴子。
休息好以后几人重新出发,为了照顾刚刚中暑的戚小胖,这回走的速度慢了也平稳了许多,并且除了小不点煤球什么也没让他拿。
卿白不用亲自爬山,便一直默默在心里思索着来樗山后遇到的种种古怪,不知过了多久,脑海里突然划过一个念头——这山里其实不仅仅只是少了生物链里应该有的蝉和为祸樗山的猴,更少了只先他们一步上山的燕姑娘一行人。
樗山的上山路是一条石阶直通山顶,按理来说只要眼神够好,从山脚看到山顶都没问题,所以他们去了哪儿?
“终于到了哎呦我……我去!”戚小胖劈叉的嗓音也掩不住惊恐,“知……知了,你们庙还有别的法号里带蝉字儿的和尚吗?”
哀蝉望着门上裂成两半的匾额一言不发。
戚小胖看着眼前破烂庙门上挂着的、用简陋草绳串起来的一串串黑压压的、凭肉眼根本数不清是多少的知了,有些已经干巴得只剩一副壳,草绳也干枯褪色,有些又很新鲜,新鲜得那青绿草绳上串着的‘知了串’还是活的,一双双透明的翅膀徒劳地颤动,发出半死不活的嗡嗡声,像一个个二手小电风扇,风不大,声音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