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师(55)
“公羊先生,不必如此紧张,你也清楚我的所图并不在你身上,不是吗?”
隐匿在暗处的黑袍人语气温和,像是儒雅之辈,依言换了个称呼。
公羊纹一不愿多费口舌,拧眉道:“阁下不愿以真面目示人,想必也是有所顾虑,百年后的今日不比当初乱世,何不珍重呢?“
“公羊先生深明大义,着实令人钦佩。”黑袍人话锋一转,“但用着禁术苟且偷生的你,与我这见不得人的鼠辈,又有何区别呢?”
“你!”公羊纹一顿时火冒三丈。
“一句玩笑话,切莫当真。”黑袍人立即摆了摆手,言归正传,“不过公羊先生似乎也猜到我为何而来,既然如此,我二人不妨......”
“不必了。”公羊纹一立即打断他的话,冷声道:“我劝你也趁早打消这个念头,那位......即便在数百年前被万人讨伐,也未曾落了下风,即便你能力远在我之上,也绝不是他的对手。”
“这点,你不是也应该知晓吗?”
“那是自然,傀师在数百年前,是被奉为‘邪神’的存在。”黑袍人点点头,语气忽而变得有些古怪,像是自嘲又像是讥讽,喃喃道,“凡人之躯又怎能敌那得天独厚的恩赐呢......”
“但那又如何,他也只不过是在那场讨伐中侥幸逃脱,像是阴沟里的老鼠一般躲避着人群,浑浑噩噩的在这人间流亡了整整三百年。”
“可若再来一次呢?”黑袍人笑了,“已经被拽下云端的傀师大人,还能全身而退吗。”
“看来最近怪事频出,就是你们搞的鬼。”
公羊纹一冷哼一声,语气微哂:“那便预祝阁下马到成功了,道不同不相为谋,此事与我并无干系......总之,今日之事我不会声张。”
“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告辞了。”
“......慢着。”身后雌雄莫辨的嗓音微沉,隐隐含着威胁的意味,“公羊先生,你说得对,此事与你并无干系。”
“所以你只需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我的计划顺利进行,那便再无人会扰你安宁。”
公羊纹一嗤笑:“三百年前的浑水,老夫可蹚不起。”
“等那位离开花云间,二位有什么恩怨,便可自行解决。”
“......”
黑袍人安静了一会儿,忽然放轻声音。
“是吗?”
“你光顾着担心那位是否会因此记恨你,就没想过,今日自己来赴约,还能安然无恙地回去吗?”
危险的气息如同巨浪般翻涌而来。
公羊纹一心中一惊,立即脚尖点地,朝后方掠去。
奈何终究晚了一步。
狂风四起,四周的草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被风卷起的叶片化作锋利的刃迅速逼近,如同巨大的漩涡,将公羊纹一团团围住。
与阵法有些相似之处,但更为灵活难缠。
浓郁诡谲的气息十分古怪,不像是传统的内力,也不是煞气,但又有熟悉的影子。混沌、粘稠。
仿佛一双双沾满鲜血,试图将人拽入深渊的鬼手。
上下几百年,所有古籍之中的记载,都没有这样的派系。
他究竟是什么人?
公羊纹一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手上应对的招式不停,但很快就落了下风。
裹挟着诡异气息的叶片划破了血肉,公羊纹一闷哼一声,袖袍一挥,将刺向他的叶片打落在地。
突然内力一阵翻江倒海,剧痛自方才被划开的伤口蔓延开来。
公羊纹一趔趄一下,脱力地跪倒在地。
他目光惊疑不定地望向自己的伤处,浑身因剧痛而发抖。
不过几息之间,公羊纹一的内力便濒临枯竭,甚至修炼百年的功法也在回退,这痛苦的滋味不亚于剥骨抽筋,像是要被活活抽空内里。
“你......”他狼狈地伏在地上,惨白的面容终于露出几分惶恐。
黑袍人淡笑一声,气定神闲地收回手。
狂风止,叶片缓缓落下,令原本就已经十分狼狈的公羊纹一更加凄惨。
此人绝非无名之辈。
这路数从未现世,但既然与池老祖有关,那眼前人极有可能也来自三百年前。
三百年前,三百年前......公羊纹一眼中血丝密布,目光匆忙间掠过四周枯萎的草木,紧接着像是想起了什么骇人听闻的事,呼吸一窒。
这世上有枯木逢春,自然也有反阳之法。
此法令他陡然想起了一个人。
三百年前,有一位妙手回春的医者。乃五毒之一。
“你......你是......”
公羊纹一面容已经枯瘦,艰难地开口,几乎只余下嘶哑的气声。
“我并不想迁怒于他人,或许如今,公羊先生可以好好考虑一番了吗?“黑袍人缓步上前,在月光下,他缓缓摘下宽大的帽子,脸上没有做任何伪装,温和地扶起发颤的公羊纹一。
公羊纹一仿佛见了鬼一般,眼睛睁大,失态地拔高嗓音:“你……是你?!”
黑袍人仿佛早有预料,淡定地点点头,冰冷的手覆在对方的伤口,一股热意缓缓流入筋脉之中,原本濒临枯竭的身体重新焕发生机。
而就在最关键的时刻,他又停了下来。
“......没想到你就是传闻中的那位,多年前相遇之际,属实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了。“公羊纹一咬着牙,面色苍白:“你究竟想做什么?”
“公羊先生方才也说了,此事与你无关。”黑袍人掸了掸袖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你要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待到我的计划顺利实施,我自然会将你的内力悉数归还。“见对方沉默,黑袍人嘴唇勾起。
“放心,功力也好内力也罢,所有的一切都会回到原来的模样……包括花云间,如何?”
空旷的林中寂静良久。
“......好。”
“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定然不会辜负公羊先生的信任。”
黑袍人没再为难他,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公羊纹一捂着伤处,沉默地转身,忍着疼痛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他身后的黑袍人目送他离开,而后抬手带上宽大的帽子,缓缓转身。突然。
他似乎感知到了什么,眼中凶光毕露,迅速转身。
“咻——”
手中数枚银针直直朝一个方向攻去。
“唔!”
“呃咳......”
两声闷哼几乎同时响起!
公羊纹一此刻元气大伤,内力枯竭后方才恢复一些,他心中揣着事,未能及时察觉另一道气息逼近,直到余光中白光闪过。
剧痛自心口传来,他浑身一震,慢半拍地抬头。
只来及看清一截黑袍,接着便瞪着眼睛,僵硬着朝后倒去。
“噗通。”一声闷响后,土地上激起一片灰尘。
而他身前的那道黑影趔趄了一下,数道银针刺破身体,令他无力地跪倒在地,猛地偏头喷出一口鲜血,捂着心口不可置信地喃喃:“咳......主......主子?!”
黑袍人望着地上没了生息的公羊纹一,攥紧了拳头,大步走到来人跟前,一脚用力将他踹飞出去,狠狠撞在一颗粗壮的枯木之上。
大树轰然倒下,将他死死压在下方。
“鬼面奴,你近来倒是有主见的很。”
黑袍人的嗓音听不出喜怒,缓步走到树前,睥睨着下方痛苦挣扎的人。
一双手探出黑袍,苍老得如同朽木。
“北海的确路途遥远,消息耽搁了两天也在情理之中。”黑袍人轻轻摸了摸那青面獠牙的面具,忽然伸手掐住对方的脖子,语气陡然变得森冷,“但你要如何解释方才那一剑,如此莽撞,可不像你了。”
“主子......主子!”鬼面怒艰难地发出声音,一双眼中满是惶恐,“我......不知......我不知......”
“主子?”黑袍人蹲下身,语气平缓:“一条对谁都摇尾巴的狗......主子究竟是谁,恐怕只有你心里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