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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渊手记[无限](112)

作者:凉蝉 时间:2021-08-11 09:27 标签:无限流 恐怖 异想天开

  “还有树。”白蟾说。
  枯死的黑色树干上,瘦伶伶戳着同样黑色的树枝。树枝张牙舞爪,余洲竭力分辨,忽然看出了手肘的位置。在认清手肘的瞬间,他看懂了身边这些枯黑的死树:上面尽是与树干同化的人类躯体,手和脚覆盖粗糙树皮,僵硬地扭曲,是半死的人,是树的尸体。
  余洲头皮发麻。
  连向来最喜欢对“鸟笼”中一切混乱迹象提问的柳英年也闭紧了嘴巴。眼前所见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只要曾见过真正的生气勃勃,没有人能忍受这样的命运。余洲看向白蟾,白蟾沉默地注视眼前的一切,很久才说:“所以,我要保护,我的‘鸟笼’。”
  余洲等人拒绝踏入沼泽,鱼干又失去了力气,暂时不能再起飞。众人只得原地扎营留宿。
  许青原是他们之中适应能力最强的人,他和樊醒随着白蟾去周围捡一些正常的柴火,柳英年抱着脑袋紧紧贴着余洲坐下,浑身发抖。
  “不记录了吗?”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余洲问。
  柳英年:“不……不用了……没有意义……”
  鱼干也在竭力安抚他们:“哎呀不用担心!有鱼家和樊醒在,一定能够平安离开。”
  柳英年掏出自己的笔记本,忽然愤怒发力,把笔记本扔向沼泽。“没有意义了!这东西没有用!我回不去了!”他崩溃大吼。
  笔记上记载了一路所见所闻,余洲不舍得,连忙跑到沼泽边上。笔记本落在两张脸中间,浑浊的四只眼珠移动,盯着笔记。余洲扶着石头探身抓起笔记本,两张脸齐齐看向他。余洲听见一种低沉且同样浑浊的叹气,从两张嘴巴中颤巍巍泻出。
  他毛骨悚然,匆匆抓住笔记,不停甩干上面的水迹。
  沼泽里两张脸缓缓移动靠近,余洲不由得后退一步。
  他们在说话。
  “……什么?”余洲虽然心头害怕,但两张脸确确实实张合嘴巴,在诉说着什么。这里谜团重重,他心中惊怕,但仍鼓起勇气弯腰去听。
  那两张脸开始长长地叹气,一张闭上双目,另一张一张勉强还留有一点儿表情,皱着鼻子眼睛,像痛苦的喘息。
  树干上还未完全隐没的脑袋也在喘气,失去声带让他们无法发出正常的声音,皮肤肌肉变化成植物纤维,更是难以活动。
  一时间,余洲周围充满了古怪的震动。
  其中意义余洲完全不懂:在他听来,它们只是发出了一堆破碎难辨的咕嘟声而已。
  回到柳英年身边,余洲问他:“真的不要了?”
  柳英年狠狠摇头。余洲只好把笔记收好,和深渊手记放在一起。
  深渊手记上仍旧是那几行字,折断角,烧毁羽翼。莫名其妙,余洲合上手记,心头尽是茫然。
  他经历的“鸟笼”实在不算多,眼前这个大概算是最恐怖、最污浊的一个,比之前所在的密林更匪夷所思。他忽然想起那些小小的四脚蛇。如果怪雾继续侵蚀,沼泽继续扩大,它们也会变成泥水里的一张张脸么?
  鱼干还在东蹦西跳,努力逗柳英年开心。
  盯着鱼干看了半天,余洲心头一动——他忽然察觉,云游之国的七个“鸟笼”和前面数个“鸟笼”最大的不同。
  这里的笼主,包括白蟾在内,都致力于消除历险者的人类形态。
  白蟾管理的“鸟笼”里,即便存在小游这样保持人类外貌的历险者,仍然有大量的人舍弃了人类的模样。白蟾曾亲口说过他不喜欢人,不想成为人。小游最后也说想“换个活法”,这是否也是一种潜移默化?
  而其他几个“鸟笼”中,笼主的做法简单粗暴,不管历险者是否愿意,他们最终都会成为怪物、四脚蛇,或者融化在沼泽里的一张张脸。
  显然,笼主们对这样的世界很满意。
  “缝隙”的意志想制造人,想拥有人类形态的孩子。
  而它这几个孩子,却以人类形态为耻。
  小小的篝火点燃,他们度过了一个难眠的长夜。
  樊醒化出巨大身躯,把众人包围在自己尾巴中。白蟾被他保护,浑身不自在似的,不停嘀咕:“我要是变成龙,比你还大。”
  樊醒:“你变啊。”
  白蟾:“……我一定会恢复成龙的。”
  他语焉不详,余洲只能猜测,骷髅和他之间有什么他人不可分享的秘密。
  柳英年一惊一乍,啃着干粮突然呜咽,呜咽片刻突然激动,嚷一些“我死了算了”之类的话。最后是许青原直接把人敲晕,才得了安宁。
  白蟾手里一直攥着被砍下来的一截触手。
  黑色的触手表皮光滑,隐隐可见皮层上红色的纹路,正随着时间流逝渐渐变得干燥。它失去活力后偶尔抽搐一下,随着动弹,切口会有一些白浆般的粘稠东西淌出。余洲嗅了嗅,气味古怪。
  “这个是,你们人类,所谓的血。”白蟾说,“接触到,会受影响。”
  余洲坦然,他有安流的力量护佑,不会被影响。即便如此,手上的东西仍旧令人不适,他扭头在樊醒的鳞片上擦干手指。
  樊醒:“……”
  余洲擦完,安抚地拍拍他。
  “是谁夺走了母亲这部分躯体?”鱼干问,“你一定知道,为什么不说?”
  白蟾嘴巴紧闭眼睛紧闭,一张乌漆抹黑的脸,完全没法捕捉任何讯息。
  “……你们七个笼主之中,肯定有一个牵头人。”樊醒说,“牵头的就是这个姐姐?”
  白蟾挑起一侧眼皮,青白色眼睛瞪着樊醒。
  樊醒:“是你的姐姐,当然也是我的姐姐。”
  鱼干在半空中晃悠悠地学蜜蜂游动,忽然问:“她有名字,对吧?”
  白蟾两只眼睛都睁圆了。
  鱼干:“……那我知道是谁了。”
  “缝隙”意志起了名字的孩子并不多,鱼干略略一想,正要开口说出那孩子名字,白蟾一把捂住它的嘴巴。
  “不能说!”白蟾罕见地流利起来,“她会听见你的呼唤,会出现在这里!”
  鱼干:“不说就……不说……你要把我鱼骨头……折断了……”
  白蟾火速松手。鱼干呛咳两声,嘀咕:“厉害呀,她能从母亲身上夺走这些触手。”
  白蟾:“是母亲,自愿,给她的。”
  鱼干和樊醒吃惊:“怎么可能!”
  白蟾:“她,满足了,母亲的愿望。”
  樊醒难以置信:“她和我一样,也可以变化成人?”
  白蟾却犹豫了:“有一点……不同。”
  鱼干的惊愕比樊醒更强烈,显然是因为它比樊醒更熟悉那个不可吐露名字的“姐姐”:“她怎么做到的?这不可能!”
  见余洲不解,鱼干扭头解释:“母亲两百多个孩子里,要说谁最不像人,她排第二,没人有资格排第一。”
  直到睡去,余洲都不知道他们谈论的孩子叫什么名字。
  余洲只知道,她长相丑陋,全无人形,曾经一度是被意志憎恶的东西。意志打算重新吸收它、让它成为没有意识的水母,但安流阻止了。安流劝说意志给她多一些关注,“真正的母亲是会无条件爱自己孩子的”,云云。
  意志短暂地相信了这些说辞,给她起了名字,但很快便厌倦,之后有了新的孩子,它再也没想起过这个拥有名字的小东西。
  她十分顽强,安流忙于照顾别的新诞生的孩子,她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独自生活。明明相貌丑陋,却偏偏拥有矜贵的名字——妒忌的孩子们让她吃过许多的苦。
  等到安流有空回头去看顾她的时候,惊讶发现,她已经拥有了几个亲密的兄姐。
  “我不再需要你了。”她对安流说。
  余洲陷入长梦时,在黑暗中隐约见到一团蠕动的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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