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长,我香不香!(22)
“嫣儿,嫣儿,你别吓母亲!”
中年的美妇人紧紧抱着娇小的女儿,焦急地呼喊着,而她周边的小丫头却抑制不住地往后退去,神色却像是害怕。
围上来查看的人也越来越多,就连法坛之上的李避之也收起了木剑,纵身飞跃而下,直落到了钟棠身边。
“王夫人,出什么事了?”李避之淡淡地看了钟棠一眼,似乎在确认他无事后,才又上前几步,走到那妇人身边,想要俯身去查看小姐的情况,却不想被王夫人死死地扣住了手,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般:“道长,李道长,快救救嫣儿啊!”
李避之微微皱眉,可很快手上的掐痛便消失了,却是钟棠按住了王夫人的手,望着她的双眼,勾唇说道:“夫人总该让李道长先瞧瞧令爱的情况。”
“是,是……”王夫人眼神迷茫地点点头,然后迟钝地,松开了抱着女儿的手。
尽管心中已经有了猜测,但当真正看到,刚刚被王夫人衣袖遮挡着的少女时,钟棠还是吃了一惊。
只见那少女的衣衫头发并无异样,只是一张原本应娇嫩的脸,此刻却变成了粗劣的木头,原本的眼耳口鼻处,也只剩下被扣出的黑窟窿。
难怪那些丫头们会露出那样恐惧的神情,周遭围观的人见状,也忍不住惊呼后退。
李避之自然没有退,他反而伸手去探王小姐的手,那轻纱衣袖下的肢体,也变成了木条,但手腕处竟还能探到微微地跳动。
“如何?”钟棠蹲在李避之身边,低声问道。
李避之转过头来看着他,神色凝重地摇摇头:“三魄全无。”
王夫人这会刚有些回神,乍一听到李避之说三魄全无,虽不知那是什么,但还是险些晕过去。
这时太渊观的几位道长也赶过来了,“玉面千郎”刚想俯身,如李避之那般去探查王小姐的情况,王夫人却发疯似的,死死扯住了他:“是你,嫣儿就是把黄符扔给你后,才变成这样的!”
“是不是你把嫣儿的三魄吸走了!”
“王夫人,您冷静些,切莫乱说。”
太渊观的小道士们见师兄被扯住了,忙上前劝和着,可如今的王夫人哪里听得下去这些,抱着变成木人的女儿,哭喊道:“必是你咒法不精,吸了我嫣儿的三魄,你还我女儿来!”
“此事确与贫道无关,如今追查真正下手之人,才是要紧事啊。”“玉面千郎”不住地与王夫人解释着,可王夫人此刻心神早已被魇住了,只非抓着让他将女儿的三魄还来。
眼看着,便又要一场闹剧,已退至旁侧的李避之,却忽得淡然却又肯定地开口说道:“此事恐为妖邪所为,王小姐的身上,并无司道友气息,应非其所为。”
司道长……钟棠这才知道,原来那位“玉面千郎”是姓司的。
在场的人大多都知道金乌与太渊之争,眼下金乌观的李道长都站出来说不是了,那旁人自然也就没有质疑的意思了。
王夫人闻言愣了片刻,她虽然仍信不过,但却又重新求到了李避之这里:“既是妖邪,那李道长,你可能救嫣儿?”
李避之虽一向淡漠,但面对如此情景,终究还是应了句:“自当尽力。”
“尽力,尽力……”王夫人口中不断喃喃着,还未等她再有什么反应,身穿重甲的城防兵卫便从几个巷口,鱼贯而入。
太渊与金乌的小道士们急忙去拦,但到底没拦住,不一会便被冲散了。
钟棠转头看去,为首之人身高七尺有余,身披金甲头戴龙盔,手中执一柄金铜色重剑,气势汹汹地便率兵大步行来。
其实说来也并没什么奇怪的,为迎西隶使节,整个临安如今都处于严密看守之中,更别说其中最为重要的镜花楼。
如今王小姐出事,又闹出了这般大的动静,这些城防卫要是不来,那才是有问题。
不过……钟棠微微眯眼,他来临安城这么久,从来只听过那两座御典国观如何地位超然,如今怎的这么个城防卫将军,都能在法坛里横冲直撞了?
这临安城,到底不是什么简单的地方。
“听闻镜花楼前有异,末将特来探查,两观中的道长们,还请先各自回观吧。”
李避之颦眉,他倒是不在意城防卫是否目中无人,只是眼前的事,显然是出于玄学妖邪,合该由两观的道士们追查,交到普通兵卒手中,他确实不放心。
太渊观那边的人,自然也不愿就此退缩,刚刚摆脱了王夫人撕扯的司道长,表面恭顺有礼,可说出的话却带了质问的意思:“多谢将军好意,只是……德玄谈乃先帝钦赐于我两观的,法坛之上所出异事,也合该由二观解决。若要求与外人,是要向圣上请旨意的,不知将军……”
“城防卫乃护佑临安之安,只要异事出在临安城内,便归我城防卫管,法坛道观亦非例外。”那将军的语气更为强硬,甚至得寸进尺,连金乌太渊二观都要管了。
此言一出,两观的小道士们都忍不住了,看向城防卫的目光,也带了敌意。
就在这时,刚刚人群之中又是小小的混乱,却是让出了一条自法坛延伸而来的小道。
穿过那小道而来的,并不是别人,而是金乌观的问芷真人。
今日这法会要是论起来,确实数她辈份最高了。
金乌观的人,都眼巴巴地看着师叔能给他们争回些颜面,可没想到,她却走到了李避之的身边,开口道:“师弟,我们且回去吧。”
“此事不能随意转交。”李避之刚想回绝,但眼眸轻垂下,还是看到了问芷真人的目光。停留片刻后,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终是收起了木剑:“好,回观。”
太渊那边还是不满意,但是眼下辈份最高的问芷真人发了话,他们也就不好再说什么。
就这样刚刚的事,好容易平息下来,道士与看客都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向法坛之外的街巷中撤去。
钟棠不过弯腰抱起黄狸儿的功夫,再抬头时,却发现已然不见了李避之的身影。
他起初还不信李避之就这样走了,便带着黄狸儿和食盒,一边往外走着,一边去寻他,可直到身边的人越来越少,已经走出了两三条街巷。
钟棠才不得不承认,李避之是真的已经走了。
他忽得有些失落,朱色的背影混杂在百千人群之中,是那样的鲜亮,却带上了不言的黯淡。
出了这样的事,李避之有很多理由着急离开,这……也是应当。
但钟棠却并没有那般大度,在与李避之有关的事上,他向来是小气的,是斤斤计较的。只是刹那的工夫,他便想出了一堆“报复”的主意,可到最后却只是低头看了看手中没送出的食盒--
“这次不给你吃了,下次也不给,下下次也不给!”
黄狸儿听着他的自言自语,不禁发出一声迷惑的“喵咪”,惹得钟棠又团团它的毛,往怀里塞塞:“不找了,我们回铺子。”
说着,便大步转走进了来时,停靠马车的小巷子中。
“你来了。”灰砖小路并没有那么平坦,而小路尽头,那站在马车边的人影,却又是那么清晰。
钟棠的脚步顿了下来,好一会儿,才有重新迈开,越来越轻快地,向那人跑去。腰间的玉珠金铃不断发出清悦的声响,回荡在并不宽敞的长巷。
“道长是在这里等我吗?”钟棠微微喘着气,险些直接撞进李避之的怀中,但却给两人之间,留下了两三寸似近非近的距离。
“是。”李避之低头看着钟棠的脸,没有再避开他的目光,停留半晌后,开口嘱咐道:“近来城中多事,你……还是注意些,无事便莫出五味斋了。”
钟棠眨眨眼睛,因着跑走而薄红的脸上,带着狡黠的笑意:“可道长,你知道我最是闲不住的,不然……你常来铺子里,看着我好不好?”
“钟棠,听话。”李避之似是叹息,似是无奈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钟棠不由得微微怔愣了,李避之似乎极少会唤他的名字……这两个字从他的口中念出,似是极熟悉的,但又有些不相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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