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他总是被教做人(11)
正想着,却见街上对面行着一群人,看其他人紧身蓝黑短打,当是无常门人,而最中间众星捧月的是个身材娇小的美艳少年,皮肤凝白,目若秋水,盈盈动人。
我不自觉地压压斗笠。
是叶翎。
他自小爱慕洛尘,却将我认作仇敌,不死不休,当年在狱中的时候便险些遭他杀害,九死一生。
但已走至面前若突然转身反而会惹得怀疑,我便抿唇低头扮作行人模样匆匆走过。将要靠近时隐约听到那行人中有人劝道:“阿翎,别气了,洛盟主也是心急捉到那欺师灭祖的妖人,不是还有我陪你吗?”
听到他的名字,我强压下杀气,不动声色继续走着。他似乎嘟哝了句什么,但擦肩的瞬间,我除了扑通心跳已听不到任何声音。
好歹有惊无险地走过,然错身不过两步,便听身后杂乱的脚步声忽然止住,我便感到如毒蛇般冷飕飕的视线正盯着我,如芒刺在背。我身子僵住,已有不详的预感,果然身后蓦地响起叶翎的声音。
“站住!转过身来给本座瞧瞧。”
事已至此,怕是逃脱不掉了。
我便缓缓转过身,于被他看到脸的瞬间,骤然将斗笠挑至半空引走众人视线,左手紧握窄刀对准他心窝,直接捅去!
早已压抑不住的杀气自街头扫至街尾,来往行人尖叫逃窜。
他险险避开,看我如看杀父仇人,又如看洪水猛兽,恨声道:“我就道他怎么舍得来,又是为你这贱人!”
我不答话,举刀再劈他面门。这人因体弱多病,武功不算高,先杀他再趁乱逃走是现今唯一生路。生死面前,谁理这风花雪月?
他却冷笑,拔剑挡下这刀。
刀剑相撞,传来熟悉的翁鸣,我心底一惊,这才看清他手里的剑,和方才的剑招。斗笠摔落在地,手中窄刀也险些落地,我颤声问:“谁,是谁,给你的?”
他手里拿的,是我的相思。
他使的剑招,是白云剑法。
他扬起秀美的眉,神色得意,对我挑衅地笑:“当然是尘哥给我的,我想学什么,他都会为我拿来,不然你以为是谁呢?”
他说完,长街上骤然风起,吹起我的衣袂,怒火在我胸中腾得烧起,我已很久没如此愤怒了,怒到连手都在发抖。
抢走我的青城派,抢走我的名誉武功,抢走我的师父师妹,最后,竟还抢走我娘留给我的剑送人,他配拿我娘的剑吗?
实在欺人太甚!
此时街上只剩无常门众和我们,我本该逃跑,可手中窄刀却脱离掌控般朝他颈前抹去,非要他性命才罢休。他飘飘然躲开,其他人便从两侧攻来,片刻间我手起刀落砍断左边人的喉骨,旋身斩下右边人手臂,接着才对上叶翎手中相思。
我自见那剑便心神俱乱,手中刀竟被挑翻出去。
身边有更多人迅速涌上,将我擒住,按跪下去。我手中没刀,手臂被许多人按着,几乎压断,却执拗地不肯屈服。
我能跪教主,跪少主,甚至跪路人,却绝不跪仇人。
眼见地上的混着泥的血污已将衣摆沾湿,忽然觉得眼前情景像极了五年前那场围剿,只是那时的人更多,更加惨烈。怒意再次席卷而来,我骤然出手,化指为爪,两指插入最近那人的双目,将他两眼生生挖出,惨叫声抛入天际。
袖下毒针再出,被困间再杀三人。
我握着血淋淋的眼珠,在掌心碾碎,血肉迸溅在周围人身上,厉声喝道:“吾乃长生殿护法!今日谁敢动我,我灭他满门!”
我出手狠辣,按住我的力度稍顿,似是被这乱溅的血肉震慑到。
叶翎见众人不敢为难,更怒地抬手打在我脸上,将我的头打偏过去,捏起我下巴冷笑道:“事到如今你这贱人还敢嚣张。本座今日便再废去你武功,扒光你衣服,把你扔到街上,让所人都看看你是个什么淫贱模样,到时看他还会不会再惦记你。”
我死死瞪着他不吭声,任何回答都是自取其辱。
恨意陡然疯长,缠绕着我,若再次被废,长生殿定是呆不下去,恐怕也没机会东山再起。事已至此不如自尽,奈何桥上泼了孟婆汤,下个轮回,我仍来报仇!
但见眼前青光晃动,要被再次废去武功了。
这一次,我没有闭眼,而是执念地盯着,要把这仇恨深深刻入骨血,刻入灵魂,即便化作厉鬼也要还魂而来,向他们报复。
然临刑片刻,沉静的街上却再度风起,狂沙迷了我的眼睛,只听耳旁锵然声响,那剑似是被挑开来。我眨了眨眼,想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睁开眼后最先看到的,是一道清白刺目的剑光,剑光中的身影仿佛从天而降,毫无征兆地落入我要最后牢记的眼底。
我这一生中,救过很多人,杀过很多人,保护过很多人,危难时候,却从未有人对我伸出手来。
见到这幕,我竟以为是在做梦。
我怔怔看着面前的人,那白衣白得无暇,不染凡尘,比天地间任何颜色都要洁白。而我却浑身血污,脸上是殷红的掌印,刀被打落在地,衣袍被扯得歪斜,仅维持骄傲地站着便已用尽全力,但我仍努力挺直背,想掩饰自己的狼狈。
我已在他面前颜面全无,却每次都更加丢脸。
他一言不发地看着我,双目乌黑,映着我被打落尘埃中的狼狈模样,但我却觉得他眼里的情绪不像往日的嘲弄。
静默的对视间,他蓦地抬手,用拇指轻轻抹去我眼尾因风沙渗出的泪。动作分外轻柔专注,像对待一件易碎品。
温热的指尖碰到我冰冷的脸,竟有些发烫。
那边叶翎接下那剑,同样被震得倒退数步,剑寒清对正道已是留情,并未如对待我这魔教妖人般直接打断手腕。
他将手从我脸颊挪下,对叶翎语气不善道:“小姑娘,咱们名门正派,对付魔教妖人怎能以多欺少?况且这妖人右手不能用刀,岂不是占人便宜?”
我心头惯来压着凝重的仇,又被多人围攻想起那桩事,心情本是郁郁,听到这声小姑娘却忍不住笑了。
这叶翎生得眉清目秀,又爱撒娇,他偏说人家是姑娘,这不是故意羞辱吗?
叶翎未受过如此羞辱,登即面露羞愤之色,怒喝道:“本座是武林盟副盟主,你敢管本座的事?”
这话平时虽有用,但却恰是剑寒清最讨厌听到的威胁之语。只见他果然不快,袖下风动,未看清动作,只听骨节断裂声音,竟直接以剑鞘将叶翎右腕骨头生生敲断,眉头都不皱一下。
连我都有些惊到。虽知他向来目中无人,但打狗也要看主人,他却丝毫不给武林盟颜面,不过长生殿的颜面他也没给过。
打断手后,他仍余怒未消,盯着叶翎,薄唇轻碰,冷冷吐出两个字。
“跪下。”
叶翎如白梨花般白腻的脸疼得冒汗,却没叫出声,水润的眸子大大睁着,迸出凄然恨意:“你敢打伤我,尘哥不会放过你……”
他生得秀美,武林盟众人也向来宠着他,这副凄楚动人的模样,若其他人见了定会心生怜惜,恨不能将他搂入怀中好生哄慰,若不是深受其害说不定我也会心软。
但剑寒清此人从来不知怜香惜玉,不但无动于衷,甚至眼中寒意更甚,未等说完便面无表情地按住他肩,狠狠按跪下去,膝盖落地时只听扑通声响,想是伤得也不轻。
剑寒清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仿佛跪在面前的不是副盟主,而是一只小狗小猫,这才冷冷道:“你既不肯跪,某便教你。”
周围人从呆愣中先后回神,刚要上前制止,却见他忽得拔剑指向叶翎,剑气在他白嫩的脖颈划出触目惊心的血痕,喝道:“谁敢上前,我要他人头落地!”
待其他人不敢再动,他才看向我,周身都是压抑的怒意,语气阴沉道过来。
我有些紧张,今日我诚恳保证不会出门,却在出门打架时候被捉住,不知他会不会将我当场处置。但我先前已怀死志,连入阎王殿的话都想好,到现在仍有些魂不守舍,也不知自己在做什么,身体本能地听命上前。
他看着我,沉声怒道:“你会输是因为我打伤你的手,现我已打断他右手,也没人敢拦,给我打回去!”
我呆呆地重复着这话,用了半天才明白他的意思,不知为何却旁若无人地低笑起来,笑到肩膀发抖,笑到险些流出泪来,才对着他拱手笑道:“您的吩咐,怎敢不从?”
我这魔教妖人向来嚣张,既有人帮我拦住看门狗,便当着众人的面从容地将刀拾起,又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衣裳,取发带将长发束起,再擦净脸上血迹,这才缓缓走向叶翎,愉悦地看着他漂亮眼里闪出惊怒交加的神情,笑容在脸上渐渐放大。
“叶副盟主,咱们再来比过。”
第十一章 师弟
剑寒清将周围茶摊的座椅向前一拖,旁若无人地坐下,如看戏般漫不经心看着,但手中剑却并未归鞘。
叶翎身型娇小,如小巧的黄莺,见我逼近,水润秀气的眸子划过狼崽般的狠戾,忽得跃起刺向我。
我哂笑,因被太多人追杀,我这魔教妖人为活命左右刀法都练,尤其是被打断右手后,我吃饭提笔都用左手,已极为熟练。而他虽年幼吃过不少苦,长大后却备受宠爱,没那被日日追杀的经历,何须练左手?
因此轻易便挑翻他拼死反戈,打他如骑兵打步兵,如老爹打儿子。
快刀闪过,便将他右脚脚筋挑断,这痛让他发出一声闷哼,但他也是个狠的,剧痛下竟也不喊不哭,只阴狠地瞪着我,眼中衔恨,如我瞪着他时那般,恨不能化作厉鬼报复。
周围皆是无常门弟子,与他朝夕相处,因他生得太过艳美,喜爱他的并不少,便有人忍不住要出手制止,刚跨前一步,却见剑寒清飞剑而出,那人首级扑通一声,滚落在地,和着泥污滚了数圈才停,甚至脸上表情都没来得及变。
剑回到他手中,身子却动却未动,方才轻描淡写道:“继续。”
说完,血才由那具躯干的脖颈喷溅狂涌,如烟花般抛落洒下,溅在旁人身上。众人皆被这恐怖画面吓得胆寒,再不敢动,甚至退后数步,怕被认为想要出手。
见他们不敢上前,我便越发嚣张地将手中的人按跪在地,弯腰捏起他下巴俯视着他,欣赏他眼底的恨意,对他柔声笑道:“看你的师兄弟,平日爱慕你,危难当头哪个敢舍命救你?不过我却得谢谢你,没你叶副盟主,就没有今日的我,不如你求求我,我便饶了你,否则要你武功全废,筋脉尽断而死。”
他也是个有骨气的,别过头不屑看我,道:“有本事杀了我!”
我百般惋惜地摇头叹气,手起刀落挑断他左脚脚筋,为他左右精巧的脚踝各装扮上两条嫣红的血痕,我慢悠悠地握住他左臂,冰凉的刀锋接着贴上他手腕内侧,果然见他如藕节般白嫩的手臂细细颤抖。江湖中人最怕的往往不是死,而是成为一个废人,此刻纵使再铁齿也生出几分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