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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少爷的剑(96)

作者:王白先生 时间:2019-03-21 17:29 标签:竹马竹马 武侠 奇妙冒险 江湖武侠

汝凤生远远盯着他,道:“小子,你有胆量上来吗?”只这样一眼,喻余青便觉得自己仿佛被什么猛兽噙在齿间,浑身都起了一层栗,背上冷汗浸透衣衫,忍不住牙关咯咯打战。但他心想我要请这等人物来相救三哥,更是万万不能在这里退缩,让他看轻了去。当下一咬牙关,更不打话,双臂一展,眨眼飞掠过百级台阶,人如惊鸿照影,急驰而上。
  第六十五章 剖心盗灵芝

汝凤生见他如此胆识,良才美质,颇为另眼,更况自己散功之时,剧毒之强,周围自己亲传弟子成日与毒物为伍、并服食过诸多抗毒解药,仍然饶不住三三两两倒毙在道旁;但这戴着假面的小子两次上这通天道,居然毫无中毒迹象,显然内功深厚已极,似有少说四五十年积攒下来的纯正真气;但听他呼吸之声,骨骼之形,却又非常年轻。当下咳嗽了几声,缓一口气道:“来得好!”袍袖一拂,一股劲力仿佛千万道利刃扑面而来。喻余青身在半空,却被这一拂之势惊到,不敢托大正面直撄,身子猛地一坠,从道中死人身上摸一柄剑来,当胸一挡。可明刃有形,气刃无形,只听得当地一声, 这柄剑并非上品,居然当即折断。他反应极快,就地一滚,饶是这样,衣襟也被无形剑气割得都是条条裂痕。
喻余青心知自己与对方之间的差距恍若天渊,这通天道又极为狭窄陡峭,自下而上本就不占优势。他借着坠地一滚之势,趁手又从周边尸体上摸过兵刃,只是并不自个用,反而用散花手法尽皆往上打去;自己却伏在山道之上,猱身一窜,用的是壁虎游墙的功夫,往上摸近。这山道陡峭得仿佛竖直垂落,人如使用轻功跃起攀援,虽然视野开阔,速度又快,但也极易受到攻击。但这般壁虎游墙地贴地而走,这天梯及沿路的死人便反而成了天然的屏障。只是一般的大家自忖身份,谁愿意这般苟且偷生?汝凤生微微一笑,道:“小子倒也不傻。”随手拨开兵刃。那兵刃被他打落,坠在各层阶梯上头,又被攀援而至的喻余青信手随抛随捡,反而用之不竭。
蟾圣只是用袍袖及手中折下的木杖信手拨开刀刃,也不着急再下杀手;片刻间被他欺近十丈之内。突然他袍袖一卷,将周围刀刃全部震起,陡然朝喻余青激射而至;另一边自己却抚着胸口大咳起来,气息衰竭,胸前衣衫上都溅上点点血迹。喻余青荡开那些乱七八糟的兵刃,心道:“机不可失!”脚下轻旋,突然倒转身子,两指挟住一柄刺来的剑身,猛一贯力,将那剑尖扳断二寸,跟着陡然窜起;汝凤生兀自垂头抚胸,好像一口气劲缓不过来,喉头荷荷有声。
喻余青仍然不敢托大,毕生修习全倾于此,如风如电,倏忽欺至咫尺之处,挥掌拍出。他此时掌中挟剑,锋锐无匹,令人不敢直接印掌,攻要害时,必然得回招自救。但那老头儿一手抹着嘴角血迹,身子连起也不起,只是另一只手撑着的那柄木杖,杖头突然略移了移,指向他两臂之间的一处破绽。喻余青大吃一惊,心道我若一掌拍出,再无后路,他这等高手长棍便能直接贯穿我疏于防范的命门,眼前便仿佛一霎间看见了自己横死在一根木杖底下的情景,倒打一个寒噤,急忙收势护胸,足尖一钩,一个倒翻三叠浪跃开,却是以退为进,反而绕到那老者后方,神速如电,一掌运到中途、却突然换左手拳迅捷抢上,后发先至,眼见便要触到蟾圣后心;只见他缓缓移动木杖,杖头微歪,又指向喻余青身上的破绽。喻余青大骇之下,只得再次跃开。
底下诸人此时都抬头凝望二者争斗,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只见那戴金面的家伙仿佛游龙一般,身形皎然,绕着蟾圣闪避游斗,居然也支撑到这会功夫,值得一个彩头。但也有高手看得出来,蟾圣根本仿佛戏耍一般,单单是手中木杖指指点点,想必是尽皆攻破对方防御的要害所在,迫得他不得不屡屡退去,没有一招能切实碰到他一襟半角,身法虽然精奇,但单仗一个“巧”字,怕是支撑不了多久,都不禁暗自庆幸:“幸亏此刻上去对招的不是我!”
汝凤生看了他这些招数,心中早已一本清账,哼了一声,吐出口中血沫,一手不经意地抚着胸口,道:“小子,你不是我南派的教子徒孙,你这是十二家的功夫!嘿嘿,但要说王谒海那群没用的小子教出了你这么个徒弟,我却也不信……”他气喘吁吁地说着话,陡然间变守为攻,那普普通通一根木杖使得如灵蛇出洞,仿佛活了一般直抵出去,居然奔腾矫夭,气势雄浑,让人不敢直抗。喻余青翻腰如桥,从地上再拾起一柄剑来,权做抵挡。
那木杖从他胸前荡过,连攻了数下,他却也凌如摆柳,回转如意,闪避得惊险万状,可也妙到毫巅,汝凤生气息嘶哑,点头道:“但小娃娃功夫不错,到让人一时舍不得杀你!”喻余青喘过一口气来,听他称赞,道:“不敢当!老前辈——”可汝凤生已经信手将木杖一点,居然是十二家剑法“文帝剑”中的一招“还望故乡”,来得又快又急,剑意绵绵不尽;当下只得先还了一招“郁何垒垒”,这两招正是剑法中对应的拆招。汝凤生喃喃道:“很好!很好!”又试了一招“今我不乐”,长杖垂头下坠,剑气郁郁,喻余青见他这一招使得渊渟岳峙,不由看得目眩神飞,自然而然反了一招“岁月如驰”。两人仿佛同门一般,居然拆解起招式出来。
汝凤生痴迷武学一道,胸中博藏武林百家,各派招数信手拈来。这时候偶遇喻余青这等良才,居然能把十二家剑法用得如此顺意,心中大为快慰,一时忘了底下众人,自身生死,反而仿佛回到当初和沈忘荃拆招解招的时光,手上一招“策我良马”使得木杖轻颤,缱绻无限,这招的应招原本是“被我轻裘”,双剑剑身缠绕,劲力相互抵消。喻余青陡然省悟过来:“我与他试什么招?他在看我武功路数!”剑身一缠,急忙便放手撤身,脚下芙蓉飐轻功如长风倒卷,托着他仿佛足下生莲、向后往天梯上阶急退。那长剑与木杖相交缠绕,木杖哪里如剑柔软,登时被绞做碎片。
汝凤生道:“错了!”说话间身形飘忽,有如鬼魅,倏忽间欹近喻余青,两人一进一退,盘旋在百丈高崖之上,形如两只飞鸟。众人都惊叫一声,只见汝凤生运起一掌,便要向喻余青胸口拍落。悬空之中,避无可避,气息全提于心口之时,他居然能运功出掌,本已匪夷所思。千钧一发之际,喻余青也是急中生智,同样叫道:“你也错了!”趁蟾圣掌力一顿之时,话音一出,则那口提胸之气泄出,身形急坠,那一掌便拍在了他脸上。
若是旁人,这一掌怕是要拍得头骨碎裂。但他脸上带有金制面具,这一挡之下面具裂开,但人却没事。喻余青借力一拨,续了一招“随波转薄”,同样是恰才那套剑法当中的剑意,并不以力硬抗,而是顺其力势,随波逐流,被这一掌之力激得彷如落叶翩然前飘,正正落在那九百九十九级的“通天道”最后一阶上头。他双脚甫一落地,底下仰着脖子的看官都忍不住轰天价地喊了一声,只是那声音听起来有的震惊,有的佩服,有的则懊恼不已。
喻余青心中一喜,心道阴错阳差,居然给我登到了道顶,抬头一望,山顶蟾口的一线天正在上头,一轮明月仿佛被山脊噙在舌尖,端得是人间绝景。他胸中气海翻涌,手足剧颤,晓得自己刚才是死里逃生;但反倒不惧了,暗道你一代宗师轻言许诺,难道还能反悔不成?只是我也不求你传什么衣钵,只求你救人便是。
可视线与蟾圣一对,却发现他怔怔盯着自己,眼神惊疑不定,好像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怖之事一般,那张生满老斑的垂赘脸皮眼袋抽动,嘴唇翕张,仿佛要说什么,可刚一张口,却陡然喷出一大口黑血来,整个人摇摇晃晃,立定不住。喻余青惊道:“老前辈!”反应便伸手过去扶他,可没料到蟾圣居然浑浑噩噩地反而向后退了一步,像一口气猛然窒住,一脚踏空,倒摔下那通天道。
喻余青惊道:“不好!”也顾不得这人刚才还几乎要杀了自己,两步抢前,一手提住了他的前襟,阻住了下坠之势,但自己扑身之时只想救人,立足不稳,此处山势道路均极陡峭,也被他一跤带倒。他一把抱住老者,但觉他浑身如朽木槁皮,脉息混乱,呼吸薄快,身子枯轻,便的确是与通常的耄耋老人更无二致,起了悯弱的心思,想也不想便把他护在怀中,两人并做一处,滚轮似的从阶梯上摔下。沿路山道嶙峋尖利,到处散落着各种兵刃,喻余青一力护佑,背上被割得鲜血淋漓。
汝凤生回神过来,喘息一声,道:“‘流郑激楚’!”这也是‘文帝剑’中的招式,文帝剑是十二家创派以来便有的高深剑诀,子弟中质材差些的,学不来这套剑法,更兼是百年前的剑招,如今看来便有些陈旧,是以并不常用。喻余青也是个嗜武之人,王家武阁里的要诀又随便他看,因此自然是早已熟习,不及细想,化掌为剑,一击拍出,掌风瓮然如乐,将下层的阶梯震出一个凹槽,恰好气息一转,回身探马,一把抓住石坳,五指竟如剑一般深深插入石缝之中,这才稳住了身形不再下落。
蟾圣不待立定,喝道:“你是谁?谁派你来的?”五指如钩,一掌袭向面门。喻余青急忙闪开,怪道:“没有人派我来,我来求蟾圣治病!”汝凤生哪里肯信,道:“信口胡诌!十二家要给我设套,难道我会怕他?”他们两人嘴上不停,手中不断,刹那间拆了十余招小擒拿。喻余青原本心下甚怒,暗道我救你一命,却不听你说一个谢字;但双手与他一格,只觉这老者身上的真气比恰才弱了不止一分,知道他怕是的确江河日暮,身上功力正一分分散去,急忙撤手让道:“我师族横遭灭门,十二家明明有宗门之亲却袖手旁观,断不是他们派我来的。晚辈是‘蓬心尘垢’金陵王的外姓弟子,姓喻!”
汝凤生这才缓了一缓,两眼如鸷,慢慢打量他脸孔,道:“那你身上这天长地久蛊,是从哪里来的?”
喻余青浑身剧震,他想起汤光显所说的故事,不敢置信道:“这……怎么会是……?……”说到一半,记起自己脸上的面具除去了,那对面射来的眼光便让他一悚,不敢直视。汝凤生突然手指一勾,快如闪电,向他心口抓下。
先前史文业、张元伯感念喻余青出手相救之恩,又毕竟顾念蟾圣教养之德,见他二人从通天道上摔落,急忙抢上天梯打算趁机相助。此时见蟾圣突施杀手,都忙不迭扑至近前,分左右夹攻援手,叫道:“师尊!手下留人!”喻余青将掌横胸一格,居然挡不住他,勉强向后飘开半步,但衣裳前襟已被他掌风震裂,露出胸口纵横丘壑仿佛枯枝、又没入经脉深处的根茎出来。汝凤生一见之下,双目仿佛流毒,一霎时仿佛喜不自胜,却又悲不自胜,陡然仰天长笑:“在这里了!!!”这一声发喊蕴藏了毕生功力,仿佛发泄怨气一般奔泻而出,直震得人耳膜出血,头昏脑涨,立定不住;史、张二鬼松开了双手,忍不住去捂住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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