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乃鬼面将军(76)
那样的鬼面将军,或许只在许君的眼中才存在。
他跟在鬼面将军身边已经有几年时间,之前的鬼面将军是什么模样他记忆清晰,外界传他冷酷无情犹如恶魔并非完全空穴来风。
他对自己严苛,对身边的人亦是如此,若他身边的人犯了错,哪怕是跟在他身边几年之久的副将,也依旧逃不过军法处置,半点情面都无。
若只是犯了错受罚那也就算了,但以前的鬼面将军,在他们所有人眼中就是一个沉默寡言又性格阴晴难定的怪物。
他从不与外人深交,不,甚至是与外人多说一句话都难。
“他变了很多,你没来之前他谁都不亲近,你来之后仅这半年,我看他说过的话比在军营中之前十年加起来都多。”陶驰道。
如果不是因为逐渐了解了鬼面将军,陶驰或许在叛军的事情爆发之后就带兵叛逃了。
可是与他熟悉之后,陶驰却无法再那样选择。
最早那时候的他看在眼里的,是一个性格阴晴不定又极近苛刻的怪物,和一个血统不正却手段残忍狠毒的皇上,所以晋易让他帮忙送东西时,他才会想都没想就答应。
因为那时候的他,一颗心是更偏向晋易的。
如今的鬼面将军在他眼里,却已经是个有血有肉,甚至偶尔会与他们开玩笑的活着的人,是他朝夕相处的大将军。
许君不语,他不信。
在他的眼里,鬼面将军虽然有时候有些凶巴巴的,可大多数时候都是很好说话的。
陶驰并未试图说服许君,他无声轻叹一声后挪到床边坐着,试图起身,他要离开这里。
他原本一心求死,却被鬼面将军救了一次,又被许君救了一次,两次没死成,他却高兴不起来。
“你要干嘛?”
“别管我。”陶驰从床上下来,撑着要往门外走。
“伤口会裂开的,你想死吗?”许君上前要去扶,陶驰却一把推开他。
“害死了那么多人,我本来就不值得你救。”
如果现在还有的选择,他绝不会那样轻信晋易,可是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死掉的人不会因为他后悔就活过来。
陶驰强撑着向门口走去,他步伐踉跄,没走几步身上的纱布就染红了一片。
伤口裂开,许君急了,上前要去拦,陶驰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很快再把他推开。
“你给我站住!”
“你是我救的,你的命就是我的,我没允许你去死……”
陶驰全然不顾,向着门外走去。
许君红了眼,拿了旁边的凳子就要打。
一旁的司马贺见状嘴角狠狠一抽,赶紧提醒道:“会死!”
陶驰闻声回头,看到被许君高高举起的凳子吓了一跳,等他反应过来自己本欲求死,准备把脑袋伸过去时,许君已经气鼓鼓地扔了凳子。
“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陶驰话还未说完,两眼一翻,直接整个人倒了下去。
许君收回打出去的拳头,他看了看自己的拳头又看了看地上翻了白眼的陶驰,诸小瑾教的东西看来还有点用处。
司马贺见状,连忙上前去探陶驰的脉搏,探到那微弱的脉搏后司马贺松了口气。
他总觉得,陶驰大概真的离死不远了。
不是被敌军杀了,不是被鬼面将军砍了,而是被许君打死的。
“他没死吧?”许君无辜,“这次我下手很轻的。”
“没。”
司马贺帮着把人抬了起来重新放回了床上,又帮着把陶驰身上裂开的伤口重新上了药后,看着陶驰已经恢复的呼吸,司马贺由衷觉得陶驰这人命真的很硬。
确认陶驰死不了,许君又交代了一番让司马贺留下照顾陶驰,他自己这才出门去追鬼面将军。
许君离开了营地库房这边,进了城里的主街道,一股浓烈的年的气息便迎面扑来。
和他们几乎没什么太大改变的军营不同,这里整个城内挂满了红红的灯笼,门上更是贴满了对联与门神。
整个城看上去都红彤彤的,喜气洋洋。
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脸上也都是一派喜庆。
因为已经时值年关,街道上的摊贩比平时少了许多,仅剩的那几家也都是在卖一些零嘴鞭炮的,走在街道上时不时便会有香味飘来。
被那些香味勾得有些嘴馋的许君深深地吸了两口气,这才狠了心无视那些零嘴,牵了马,赶紧顺着街道跑去找鬼面将军。
找到鬼面将军时,鬼面将军已经离开城大门,向着营地那边走出好大一段距离。
茫茫的雪地中,他化作一个米粒大小的小点,缓缓的牵着马向着前方走动。
许君见到来人,连忙翻身上了马背,让马儿向着那边跑去,“将军,将军,你等等我……”
不多时,许君勒住马缰,在鬼面将军前方一点距离停下。
他从马背上滑了下来,牵着马跑到了鬼面将军身边。
“将军,你怎么都不等等我就自己一个人走了?”
“在等你。”
他已经牵着马在这雪中走了许久,就是为了等许君。
许君闻言,开心了,咧着嘴笑了起来。
鬼面将军侧头看了一眼笑得很开心的许君,也吐出长长一口气,那些气体化作白雾弥漫在了他的视线内。
陶驰没有背叛军队,这让两人都松了口气。
虽然这件事情确实是因他而起,但不是他直接泄露,也不是他有意如此,这让两人都狠狠松了口气。
“将军。”
“嗯?”
“我帮你报仇了。”
“什么?”
“我打他了。”许君舞了舞拳头。
鬼面将军挑眉,“那他还活着吗?”
许君瞪大了眼睛,大声道:“当然还活着,我又没想打死他,我就是想教训教训他。”
鬼面将军不语,颇为怀疑。
鬼面将军的怀疑深深刺痛了许君,让许君立刻手舞足蹈企图重复当时的情景给鬼面将军看,“我按照诸小瑾教我的打的,打在了他脖子上,这样一下他就晕了。”
走在雪地中,许君又舞了舞拳头之后底气开始慢慢的有些不足,“……而且我走的时候,司马贺也说他好像还活着。”
地面积的雪已经不浅,每一步踩下去都能深到脚踝,走着走着没多久,冰冷的雪水就从四周渗入鞋子里。
又往前走了一段,在雪地上留下两排长长的足印后,许君软软求道:“将军,你不要杀了他好不好?”
鬼面将军没说话,但也没有反驳。
许君看了看鬼面将军,不再纠结。
他绕到鬼面将军身后跟着鬼面将军走,前面的鬼面将军走出一步,他就在后面跟一步,这样的好处就是他的鞋子不再像之前那样冰冷。
鬼面将军往前走了一会儿,回头看了眼身后低着头认真学步的人,伸手一捞,把人捞了起来举到马背上,让许君坐到马上。
他牵着马,带着许君,两人两马慢慢的向前走去。
“将军你不冷吗?”坐在马背上的许君弯腰,笨拙的把自己鞋上的雪拍了个干净,他觉得这里可冷了。
“不冷。”
许君打量鬼面将军。
鬼面将军身上穿着他常穿的那漆黑的铠甲,只铠甲下面加了一层棉衣,他的手腕还有脖子为了方便行动都没有任何遮挡,露在外面。
许君又看了看自己,里三层外三成的棉衣棉裤,再加上披风、毛靴、围脖、帽子……
许君看了看鬼面将军又看了看自己,再看了看鬼面将军又看了看自己,他努力抬起因为衣服穿太多而根本抬不起的手,在脖子上笨拙地抓弄了一会儿后取下了围脖。
“这个分给你。”
鬼面将军看着眼前突然多出来的围脖,又看了看脖子都露出来了的许君,“不用,我不冷。”
“给你。”许君招手,见鬼面将军不接,他硬伸出手指头勾了鬼面将军的铠甲把人拉了过去,然后态度强硬的给他围上。
仔细把围脖给他带上,许君又检查了一遍后,这才放手。
许君离开,鬼面将军垂眸看着把自己整个脑袋包得只剩下一双眼睛在外面的围脖,伸手要把围脖取下来。
围脖上还带着许君的温度,暖暖的,瞬间便把他身上的寒意全部驱散。
他不排斥这样的温暖,但许君把围脖取下来之后,脖子就光光的露在外面,没一会儿就冻起了一层鸡皮。
“带着。”许君凶巴巴。
“我不冷。”
“我也不冷。”
鬼面将军正准备再说话,就见许君脑袋突然往下一滑,‘波’的一声整个脖子缩到了肚子里,只剩下一个脑袋在外面。
许君也因此而变得更加圆滚滚的,整个胖胖的好一大只。
鬼面将军怔怔地看着许君,他看了好一会儿,都没弄明白许君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鬼面将军没再说话,牵着马,继续慢慢的向前走去。
走了好一会儿,一阵低沉的笑声才从围脖下传来。
许君把脖子缩到肚子里去了,哈哈哈……
003
许君看着前面边走边偷笑的人,理了理自己的衣领,缩着脑袋把脖子藏在衣领下面。
鬼面将军牵着马慢慢地走,两人时不时会聊上一句,时间不知不觉间便过去,等两人回到营中时,已经是快到傍晚时分。
冬天天暗的早,还不到晚饭时间,天色却已经逐渐暗了下来。
进了营地,鬼面将军把马让旁边的人牵着,带着许君去了他居住的小院。
他一开门,许君就迫不及待的弯着腰从他腋下钻进了屋内,然后缩成一团蹲在了桌子旁边。
鬼面将军见状又退出门外,叫了旁边的士兵,让他去厨房那边让人送一桶热水过来。
因为他把所有照顾他的士兵全部都驱散,如今小院里只剩下他自己,许多事情他都必须亲力亲为。
那士兵去厨房让人送热水后,他走到一旁拿了泡脚的盆子,放到了桌子旁边。
鬼面将军把脖子上的围脖取下来时,门外的士兵已经把热水送了过来,满满的一桶热水上面冒着淡淡的青烟,一看便十分的暖和。
鬼面将军把水提进屋,关了院门,又把水提进里屋,正准备开口让许君拖鞋准备泡脚,一进门就看见许君已经把鞋子脱了,露出了两只白白的脚丫。
之前在雪地里走了一圈,许君两只脚都已经冻得发白,指甲盖里更是一片青紫。
鬼面将军在这营地已经生活了十多年的时间,他可以说是大部分时间都呆在了这里,他都已经忘了他第一年在这里过冬时,是不是也像许君这样怕冷。
不过在这生活久了,有些东西倒是学到了。
在雪地里走了冻了手脚,若是不用热水泡泡是会容易生冻疮的。
那东西一旦发作,又痒又痛还不能挠,难受异常。
常年呆在营中的士兵,没有哪个身上是没有长冻疮的。
许君显然往年没长过,这也不奇怪,毕竟他以前呆在京城的时候是家里的少爷,且父母又很宠他,肯定把他照顾得很周到。
鬼面将军上前把热水倒进盆里,许君讨好的冲他笑了笑。
许君把脚缩到一旁,因为冷,他把脚缩成了两个大虾子。
“烫吗?”许君吸了吸红彤彤的鼻子问。
鬼面将军伸手进盆里摸了摸,试了温度,“不烫。”
许君见鬼面将军把水桶放到一旁,连忙往旁边挪让出半边凳子,然后拍了拍旁边的位置,又讨好地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