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说要跑步进入现代化(63)

　　楚堰的视线扫过一张张苍白的面孔，最终落在迷宪身上，迷宪似乎也怔住了，他露出个似笑非笑的神情，似乎在自嘲自己人算不如天算。
　　渐渐的，终于有人能控制自己的面部肌肉，他们微微张开口，像是说最绝密的密码一般，轻声与他人交流道:“是辐射吗？”
　　辐射两个字击倒了楚堰最后的侥幸，他双眸紧闭猝然昏了过去，却没有一个人上前查看。
　　即使他现在就死了又有什么区别呢，地球上的所有生命都只剩下最后几十天的时间了。
　　与专家们预测的时间不同，辐射提前三天降临了地球，除了早已经进入地下基地已经冬眠的几万个胚胎与陶子苏，没有人逃脱。
　　所有人突然成为了茫然失措的孩子，他们交换着视线，最终无论是组织成员还是反叛者，都一起看向了迷宪，那是他们一致的首领，在十年时间里他们都被这个人指引着方向。
　　迷宪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道:“在死前还有最后几十天的生命，诸位可以及时行乐，虽然我也被辐射了，但你们可以放心，救世计划将继续实行下去，尽全力保存人类文明。”
　　刚刚兵戈相向的人们突然丢下枪，抱在一起疯狂地大哭又大笑，得知自己再没有活下去的可能时，他们突然觉得没有硬闯基地是个无比正确的决定，在全球的几十个基地里面，是他们创造的地球文明之光。
　　辐射之后，地球生态圈飞速崩塌，物种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消失，人类中较为虚弱的部分也步步走向了死亡，看着世界的惨相，迷宪却觉得自己心中再也没有任何波动。
　　在十年谋划毁于一旦的那一刻，他就放弃了再进行思考，转而每天坐在基地前的一片空地上，静静地看着天边依旧没有散去的血色红霞，他心中很大的一部分已经死了，剩下的只是一个了无生趣的躯壳。
　　但这样的状态却被肖元打破了。
　　救世组织最高层的六个人中，五个都没有冬眠到未来的意愿，作为罕见的智者们，他们很清楚建造新文明面对的问题不会比之前的十年少，他们早已疲惫，更乐意带着留下文明火种的满心欢喜就此与世长眠。
　　但他们不希望迷宪死，他们清楚迷宪有多渴望去未来与陶子苏相聚，而在苦思之后，终于想到了解决方法。
　　肖元急道:“迷宪，你还记得我们的上一次体检吗？当时提取的血样与细胞被保存在基地深处，没有受到辐射污染，我们可以借此让你重新拥有一具健康的身体，然后再将你的记忆进行传承！”
　　肖元看到，迷宪沉静了十几天的眼睛恢复了旧日的神采，他熟悉的睿智的灵魂回到了这具身体。
　　一个月后，迷宪的新身体克隆成功进入冬眠舱，又过了几个月，地球上一切生灵终于难以避免地走向了灭亡，就此，这个曾经热闹非凡的星球归于一片寂静。
　　直到几百年后，保存的植物种子与动物从冬眠舱中释放，开始繁殖。又过了数十年，地球上再度建立生态系统，冬眠系统检测到环境足以支持人类生存，然后新生的人类终于得以重新迈上这片陌生又熟悉的土地。
　　文明开始了新的轮回。
　　新新人类在艰难中度过了十几年，直到某一天，迷宪有所感应般径自向救世组织的基地，亦是新人类圣地的地方走去，人们茫然又期待地跟在他身后，然后终于迎来了神的苏醒。
　　而此时，在又过了几个月后，迷宪终于也在基地中传承了自己的记忆，王者归来。
　　伴随着一声冰冷的机械音，冬眠舱门缓缓打开，迷宪双眸紧闭，一步踏出了冬眠舱。
　　他的步伐稳定而坚毅，即使没有睁开眼睛看不清那双眼眸的神采，但只看他挺直的脊梁，也能看出他满心坚定，举止带着自信的风采。
　　淡白色的雾气渐渐散去，迷宪终于睁开了眼睛，那双纯黑的眼睛中之前如影随形的茫然已经完全消失，化作沉淀后的睿智，尽管容貌与之前没有一丝区别，但相似又不同的气质让人明确地意识到，如今的迷宪与以前那个小傻子已经不再相同。
　　他眼前淡蓝色的光芒一闪而过，一个显示屏幕突然亮起，几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面前，正是救世组织中另外五个人的投影，他们看着屏幕一起开口，夹杂着笑意的声音回响在空荡的基地中:
　　“迷宪，头儿，欢迎回来！”
　　

　　☆、百年相会

　　迷宪似乎还没有恢复清醒, 有些茫然的眼神落在声音传来的方向, 几个人站在他视线的终点，笑容明媚地对他挥动双手。
　　“你们……”迷宪想说你们不是已经死了吗，与无数人一起死在那场灭世的灾难中，想到这点他猛然恢复神智, 纷乱的回议终于整理完毕，他又仔细看看自己面前的人影，笑容微微发苦。
　　那只是由极好的投影技术投射出的一段视频, 方才他心神震荡, 竟然没有发现这一点。
　　投影中的几个人热情地挤在一起，争相把脸向前探去，嘴里吵吵闹闹道:“既然头儿你醒了, 就说明我们的计划成功了, 那我们就死而无憾啦。”
　　迷宪狠狠地闭了闭眼睛, 轻轻开口道:“是的，计划成功了，人类和地球都还活着。”
　　“头儿咱们的圣地还好不？几百年都被埋在地下不会变得脏兮兮的吧。”
　　说这话的是团队中唯一的女性, 迷宪调整心情露出笑面，道:“很好, 还和以前一样漂亮, 刚才我来时还吓了我一跳。”
　　明知道对方不可能听见答案, 真实的这些人早已沦为历史的尘埃，自己面对的只是虚影，但迷宪依旧回答着大家的疑问。
　　迷宪环顾着自己所处的这片区域, 这片土地表面一毛不拔一片荒芜，在数百年前被不明真相的人们笑称为荒土，那时的人们以为这里是一群离群索居逃避世界的人，全然不知道这里承载着文明最后的火种。
　　在组织内部，人们称呼这里为圣地或是伊甸园，渴望着新的希望能从此诞生，迷宪心底却一直只把这里当成一群傻子追寻希望的地方，而现在，他们追寻的希望竟然成真了。
　　视频还在继续，不知是谁问了句:“头儿，恢复记忆什么感觉，突然想起来自己有个至死不渝的爱人是不是感觉挺奇妙的？”
　　迷宪低低地笑了一声，轻声答道:“这种感觉啊，就像是看到了一场盛大的烟火，在绚烂之中，我的宇宙就此诞生。”
　　最后是肖元总结道:“头儿肯定又要说肉麻兮兮的话了，不过你们已经能团聚了，肉麻一点也没什么不好，头儿，我们以后就不能陪着你了，请你带着我们的希望继续努力吧，再见。”
　　另几个人也跟着收敛了笑闹的神情，严肃地齐声道:“头儿，这是最后一次了，再见，祝你接下来万事都能顺利。”
　　迷宪应答的声音弱不可闻:“谢谢，再见。”
　　突然之前，迷宪眼前的人影消失，视频结束了。
　　迷宪在原地怔怔地站了片刻，终于平复了自己波动的心绪，他双眸一定，遥望向陶子苏所处的部落驻地方向，告别了过去就该继续迎接未来，是时候回到部落了。
　　迷宪迈步，他的步伐沉稳而坚定，脊梁挺直，始终覆在他眼底的迷雾散去，此时那双纯黑的眼眸只剩下镇定沉着的光芒，如同深渊，让人不能轻易看懂。
　　回到圣地入口时，迷宪抬眼看了眼天空，日光灿烂天色明媚，他眯起双眼微微一笑，自语道:“我回来了。”
　　他说他会救陶子苏，他说自己会来寻陶子苏，这些事看似毫无可能，但他都做到了。
　　他从未失言。
　　几小时后，赵甲与钱乙在焦虑之中，终于等到迷宪回到部落，而只是远远地看了迷宪一眼后，他们就确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想，迷宪的气质与之前已经截然不同，必然是已经彻底觉醒。
　　迷宪快步走回驻地，对神情焦急的赵甲钱乙道:“桃子怎么样了？”
　　赵甲打量着迷宪，眼前的人熟悉又陌生，他从没见过迷宪露出现在这般运筹帷幄的神情，但却不由自主地心生信服，他答道:“劳累过度昏迷了，应该不算严重，但最近必须休息。”
　　迷宪脸色微沉，他最为了解陶子苏在目标与计划面前有多么不爱惜身体，却还是没想到，不过是数日的分离就让陶子苏直接昏迷着回部落。
　　他匆匆抬脚将赵甲钱乙丢在身后:“我去看看他。”
　　迷宪步伐飞快，只是在即将走到陶子苏居住的位置时，他的脚步突然顿住。
　　这是他恢复记忆后第一次看到陶子苏，前一世十年守在陶子苏冬眠舱外的记忆依然历历在目，他竟然生出了些许近乡情怯的心情。
　　“宪宪？”最后反而是刚刚苏醒的陶子苏先发现了他的存在，却又不解他为什么僵硬着站在几步外，困惑地叫了他一声。
　　这声呼唤唤回了迷宪的决心，他大步迈上前，然后猛地跪坐在陶子苏身旁，伸手握住了陶子苏纤瘦的手掌。
　　陶子苏刚刚从极度的疲惫中清醒，神智依旧不算清明，他因迷宪的举动一怔，等他困惑地细细看时立即发现了对方的不同。
　　“宪宪”陶子苏的声音有些发颤:“你恢复记忆了？”
　　迷宪执起陶子苏的手掌放在唇边，吻了吻对方的指尖，才柔声道:“嗯，我回来了。”
　　陶子苏整个人都怔住，他呆呆地看着迷宪那再熟悉不过的表情，恍惚开口道:“这么突然吗，那以后是不是看不到傻乎乎的你了，这样的话还有点遗憾啊。”
　　陶子苏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又在说什么，他一直以为迷宪还要几个月甚至一年才能恢复记忆，他有些怨自己混乱的思维，却难以控制。
　　迷宪有些无奈地笑笑，陶子苏每当思维过载大脑混乱时，思考问题的方式就会变得十分奇怪，他抬手擦擦陶子苏的眼角，沉声道:“给你个惊喜。”
　　陶子苏眨眨眼睛，突然觉得眼眶有些湿润，他抬手胡乱地擦擦，才道:“分明是惊吓啊。”
　　迷宪听到这话不由地微笑，他抬手揉了揉陶子苏散乱的头发，道:“真受到了惊吓就好好休息，我回来听到他们说你昏倒了，才是真的受到了惊吓。”
　　陶子苏把盖在身上的兽皮被子向上抬抬，遮住自己半张脸，只留下一双无辜的眼睛道:“问题不大，我的身体我心里有数，只是一时间累到罢了。”
　　迷宪沉着表情问道:“你不信我能接手你的工作？”
　　陶子苏连忙摇头。
　　迷宪看他摇头心中满意，也不再装模作样地板着脸，而是认真道:“你之前做的工作我都记得，以我现在的能力足以接手，你好好休息就好。”
　　陶子苏看看迷宪的神情，又自我检查着自己的身体状况，事实上他远不是自己说的一时疲劳，自从在这个世界苏醒后他没有一刻不殚精竭虑，疲惫早就深入骨髓，他终于点头道:“好。”
　　迷宪满意地勾起嘴角，他的笑容十足的成熟，在那张尚显稚嫩的少年面孔上有些违和，却是陶子苏久违的样子。
　　陶子苏看着迷宪的笑颜一愣，然后就看到对方抬起手，在自己脸颊轻轻捏了一把道:“那你先休息，我去处理些事情，乖。”
　　陶子苏呆住。
　　迷宪已经转身离开，陶子苏却依旧呆呆地坐在床铺之上，良久，他才终于抬手覆上自己刚刚被捏的面颊，这种感觉有些陌生，即使是在上一世他与迷宪关系最好时，也少有这样亲昵的举动。
　　在迷宪失去记忆时，他喜欢时不时地捏一把少年人的脸颊，这个习惯竟然被对方学会，并转过头开始这样对待自己。
　　陶子苏只觉得自己面颊有些发烫，他这才意识到无论是恢复记忆之前或是之后的迷宪，都已经是他的恋人了，而现在的迷宪比他更成熟，又抛弃了前世近乎闷骚的过度沉稳，举手投足都撩拨着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