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心积虑(5)

　　知府周夫人气得身子发颤，保养得当的面容铁青，她平日里养尊处优，少有真的动怒的时候，而今发火整个知府府邸上下噤若寒蝉，没有人敢往她面前凑。
　　除了魏云岚。
　　他回府后因为全身都湿透了便先回自己院子换身衣服，出来就听说他姨母正朝随行游湖的下人们发火，看势头像是要把随行游湖的下人都逐出府。
　　魏云岚蹙着眉寻过去。
　　周夫人怒火经发泄这会儿已经下去一半多了，她冷冷地看着跪在底下一动不动的“罪魁祸首”。
　　“林淼，你惹出这种事府里就容……”
　　“姨母，等等！”
　　湿着衣服跪在地上的林淼原本已是心灰意冷，觉得自己这回定是要被夫人赶出府了，他以后再也别想见到魏云岚了。
　　没想到会在这时听见魏云岚的声音，林淼惊讶地抬起头，看着换了身广袖鸦青的魏云岚快步走来。
　　“姨母，林淼在画舫上是被人不慎挤落水，我下水救他也是我自己愿意的，您就不要再责怪他了。”魏云岚道：“我是习武之人，身强体壮，不管今日落水的是谁，我都会下水救他的。”
　　周夫人看见魏云岚时怒火就下去了一半多，一双柳眉蹙起，走到魏云岚面前仔细端详他，关切地问：“可有喝些驱寒的？”
　　魏云岚点头，“已经喝过了，姨母你就别再责骂林淼了，他这样湿着衣服跪下去会得病的。”
　　周夫人眉头紧蹙，“他一个下人犯了错，该罚。”
　　魏云岚转头看向还跪着的林淼，对上了那双满是凄惶的眼睛，心里变得越发不忍心，转头对周夫人道：“姨母，我对林淼这孩子还是颇有几分眼缘的，我想让他到我院里伺候。”
　　林淼闻言震惊得微微睁大了眼睛。
　　周夫人也是，她又惊又不解，转头看了眼林淼，见这孩子冻得脸蛋都微微青白还是难掩五官的精致秀丽，这模样乖巧些放在身边瞧着也还算是赏心悦目，也怪不得魏云岚说他合眼缘。
　　魏云岚看周夫人不说话，又接着道：“游湖时在画舫上林淼也伺候得尽心，我是满意的，姨母，你就让他到我院里来吧。”
　　这若是放在游湖前周夫人肯定是二话不说，但眼下林淼刚犯了错，她正犹豫着，魏云岚就添了把柴。
　　“林淼之前是在远志的书房伺候，把他送来我的院里，姨母可是不舍得？”
　　“说什么呢！”周夫人嗔怪地看着魏云岚，“姨母怎么会有不舍得给你的！”
　　魏云岚笑弯了眼睛，“那这么说姨母你是答应了？”
　　周夫人拍了拍他的手臂，“答应了答应了，你心里高兴就好，不就是一个下人，别说是林淼了，府里的你瞧着哪个合你眼缘你都可以要了去。”
　　“边雪知道了，多谢姨母。”
　　林淼还跪在地上回不过神。
　　周夫人皱眉看他，“傻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磕头谢过魏公子？”
　　林淼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谢魏公子。”
　　魏云岚笑了笑，道：“好了，快回去换身衣服，还有你们三个也是，都下去吧。”
　　说罢便与周夫人转身一道回了里屋喝茶。
　　林淼回了下人的房间换好衣服，被巨大惊喜砸昏的头脑还没彻底缓过来，眼睛都还是直的。
　　竹音坐在他身边，脸上满是庆幸，“太好了，夫人没有责罚我们，没挨板子也没被赶出府……”
　　林淼闻言缓缓地眨了眨眼睛，“对不起，都是我连累了你们。”
　　“我不怪你，你也是不小心。”竹音宽慰他，说着起身给他倒了碗热水，“来，喝点热的去去寒，可别着凉了。”
　　林淼嗯了一声，道了声谢接过竹音手里的碗，不敢说自己是故意落水的，亏心亏得水都喝不下去，只低着头看着碗。
　　竹音道：“你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能到魏公子院里伺候，不用再待在冷清的书房了。”
　　林淼很轻地嗯了一声，眉眼还是难掩愉悦地舒展开。
　　竹音捂嘴笑他，“就这么高兴吗？”
　　林淼也笑，笑得比赏花宴上的粉月季还要好看，“高兴……特别高兴。”


第6章
　　林淼兴奋了一夜没睡，等到天刚蒙蒙亮他便轻手轻脚地起身，小心翼翼地没有吵醒同屋的其他人。
　　想到明天就能到魏云岚院里伺候，几乎时时刻刻都能看见他，林淼就开心得毫无睡意，睁着眼躺了一晚上没合眼也不难受。
　　他一路小跑到厨房。
　　专门给府里下人准备的早饭就摆在角落的桌上，有粥有馒头还有小咸菜。
　　他被从周远志书房调去魏云岚院里伺候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府邸，连带着魏云岚说他合眼缘的那句话也传了个遍。
　　林淼刚进厨房，正盯着炉火的伙夫就对他道：“阿淼，听说你往后就到魏小将军院里伺候了？”
　　林淼拿起一个馒头，淡淡地嗯了一声。
　　明明他往日也是这幅不咸不淡和谁都没多两句话的样子，但这时落在其他人眼里就莫名多出点别的味道。
　　伙夫阴阳怪气地喔了一声，“阿淼命真好，魏小将军来了府里哪个下人都不要，昨天游了个湖回来就问夫人要你，这面儿大得诶，长得好看就是不一样。”
　　林淼没有理会他的话，埋头喝了两碗白粥洗干净碗放好，转身就出了厨房。
　　伙夫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啐了一口，“神气什么，当自己是主子了不成！”
　　厨房里择菜的丫鬟听不下去了，“你这话可没意思了，阿淼哪里神气了？他不是一直都这样吗？”
　　“嘿！魏小将军给他说话，你个且熬着的小丫鬟也来凑这份热闹？！”
　　“我说的哪里不对？你这人可真不讲理！”
　　“好了！”厨房里资历最大的嬷嬷沉着脸叫停了这毫无意义的争吵，“这是你们吵嘴的地儿吗？！”
　　两人被训斥了一句后都不敢再说话了，埋头继续手里的活。
　　林淼没把厨房伙夫的话放在心上，他一门心思都装着魏云岚，小碎步跑起来都带风，跑过府里的青石板小路和回廊，一路难掩兴奋地跑到魏云岚的院子外。
　　隔着扇月亮门，他看见了已经起身在练剑的魏云岚，一如昨日清晨。
　　这次，林淼没有站在外面看，他脚步放得很轻，慢慢地走近那扇月亮门，自己寻了个角落站着就不动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魏云岚。
　　魏云岚在他眼里哪都是好看的，从每一根头发丝到每一根手指头，他在林淼眼里就没有哪里还差点不太够的意思，每一分都是恰到好处。
　　林淼看着看着目光就逐渐变得沉醉，等魏云岚最后收起剑式，他急忙起身跑到台阶上，从铜盆里取出布巾小跑着递给他。
　　魏云岚接过布巾对他笑了笑，“阿淼吃过早饭了吗？”
　　林淼仰着头看他，眼睛亮亮的，“吃过了。”
　　魏云岚笑着点头，“很好，早饭要好好吃。”说罢朝屋子里走。
　　林淼自动自觉地随在他身后，那副乖巧温顺的样子就差背后摇条尾巴。
　　魏云岚进门后随手把剑放在桌上，提起桌上白底青花的提梁壶正想给自己倒杯水，林淼就站在他身边眼巴巴地看着他。
　　林淼五官属那双瑞凤眼生得尤其漂亮，眼底总是水润润的，像含着一汪清泉，眼尾弧度精致又不显得女气，很容易让人对他产生好感。
　　魏云岚和夫人说林淼合他的眼缘也不是随口说的，因为他对林淼和对其他下人不同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他的脸和那双眼睛。
　　此时林淼这么眼巴巴地看着他，魏云岚也不知道为什么心情很好。
　　他停下倒水的动作，把手里的提梁壶和水杯都递给了林淼。
　　林淼顿时喜笑颜开，抿了抿唇欢喜地接过提梁壶和水杯，给魏云岚倒了杯水再递给他。
　　魏云岚接过那杯林淼倒的水，杯沿抵着唇缝，一口没喝就实在忍不住地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