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京梦华录(17)
洛青阳听完他的话果然没忍住轻耸眉头,不自觉的咬了咬下唇,见他这般模样,洛舒朗在一旁添油加醋,
“可我觉得,霍将军却似已经有了心上人。”
“是谁?”这话洛青阳是想也没想就问了出来,刚出口又觉得自己正着了洛舒朗的道儿,正满心后悔着想搪塞之语,这边的洛舒朗却又开了口,
“当然是你了,青阳。”
洛青阳被他这话吓得杯子都拿不稳了,殷红的葡萄酒顺着他白皙的手指往下流,滴落在地的瞬间便被厚厚的绒毯吸光,洛青阳拧着眉,语气有些紧张,
“宁卿哥莫不是喝醉了?怎开始胡言乱语,我与将军之间清清白白,又都是男人,怎么,怎么会如你所说的那般?”
洛舒朗却是嗤笑出声,一边叹气一边握住青阳手中晃动的酒杯,道,
“难道青阳还守着男女才能相爱的迂腐思想?你我多在宫中来往,青阳难道不知连皇伯伯后宫里都纳着几个倾城之色的男妃子么?青阳,从小到大你都是我们这些子弟里最听话的,难道现在碰见了一个自己喜欢的人,也不敢承认吗?”
“我……”
“嘘,”洛舒朗将食指抵在他的唇上,轻声止住了他接下来的话,“青阳,不要急着否认,问问你自己的心。”
洛青阳漂亮的桃花眼中布着点点迷茫,倒映着大殿红烛的眸子望了望洛舒朗,又偏头看了看不远处的霍启,最终也没能说出一句否定的话。
他想,霍启是不一样的。
他见到男人会产生些微的不知所措,会情不自禁的注意对方,还会害怕留给对方不够好的印象。
自己一直认为霍启是当世英雄,不曾想,难道自己对他的感觉竟是喜欢么?
晚宴后半程,洛青阳明显有些心不在焉,或许是洛舒朗的话让他有些心神不宁,一旁时刻留意洛青阳动向的太子洛天成自然注意到了他的异常,以为是他不喜欢在这种酒宴多待,马上招来了身边的心腹,小声在心腹耳旁吩咐了什么,心腹会意的点头,领了命令后正要退下却又叫洛天成叫住,他嘱咐道,
“如果世子不想你跟着,今日你就别跟着他了。”
那心腹一愣,因为这道命令在以前是绝不会不存在的,但他依旧领命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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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青阳(疑惑的眼神):这就叫喜欢么?
霍启(认真脸):不,这不叫喜欢。
青阳(大惊):啊?那,那这算什么啊?
霍启(一把揽过媳妇儿):这叫爱,我爱你,青阳。
作者(吐血):妈的,这碗狗粮!!!
第34章 (修)
洛青阳半途离开酒宴并没有吩咐人告之霍启,虽然中午都与霍启说好了,酒宴后若是无事便等他为自己上药,但经历了洛舒朗一事洛青阳现在的心情复杂得很。
这会儿一个人坐在车厢里,盯着手里的嵌宝石七彩手炉发呆,看着看着突然脸红耳热起来,原来是他想起了白日霍启与他之间的重重,这般一想顿觉手中的小暖炉也如荡手山芋,他忙丢在了一边,洛舒朗的话实在叫他心里乱得很,就仿佛一直平静无波的湖面,突然丢进了一块石子,毕竟不管是自己喜欢霍启亦或霍启的心上人是自己这样的猜测都未免太过让人“惊讶”,因为自小受到洛天成宠爱的原因,京中闲人对他两关系的揣测真是什么都有,许多妄言更是不堪入耳,因两人之间清白得很,所以他并不理睬这些风言风语,但心里总归有些反感,可这次,从内心深处讲,他心里却并不怎么排斥,只是这种不排斥的心理就已经很奇怪了。
他抱头埋在膝盖里躺了一会儿,心里还是记挂着霍启要为自己上药的事儿,挑了帘子吩咐车夫停在城门口等霍将军。
洛舒朗的一番说辞让此时的他变得格外奇怪起来,心里只要想着一会就要见到霍启,竟莫名生出些紧张,只想要逃避,只想早早回王府好躲着霍启,可是又怕自己失了约,霍启真的就傻傻等在宫门口。左右一番纠结,其间滋味还真是只有他自己知道。
算了,洛青阳突然自膝盖间抬起头来,又将那小暖炉捡回来握在手里,他想,洛舒朗自小就喜欢捉弄自己,自己每回还总是着他的道儿,他方才说这话,定是知道我待将军不同,所以要将我与将军编排一通,而他就能在旁边好整以暇的欣赏自己坐立难安的样子。何况只是洛舒朗的一己之言,他怎么就能当了真。
自己待霍启是有不同,但这都是因为心中仰慕的,对,只是仰慕,洛青阳细白的手指不住摩擦着小暖炉的两只炉耳,这么一想,他心里顿觉明朗不少,似真的找到了其中关键所在,方才那般纠结的心思也稍稍得解。
其实今日让他不开心的事情不少,先是中午霍启莫名其妙的冷淡态度,后来又同洛天成发生了争执,开心的事也有,那就是方才他意外的发现平日里总跟着自己的天成哥的‘眼线’不见了踪影,但这些情绪全都让步给了即将要见霍启的紧张。
这是很奇怪的事情,这种紧张以前是不曾有过的,明明每次都能处之坦然的人,可一旦两人原本泰然的关系被人添加上点滴暧昧之后,再见面总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正因为这点不一样,才叫洛青阳没由来的紧张。
他这边心里还乱着,外面却响起一阵马蹄声,‘滴塔滴塔’的声音最后在车厢旁停下,随即就传来车夫的声音,
“世子,霍将军求见。”
“唔~”听到霍启的名字,洛青阳情不自禁的僵直了背脊,修长的手指捏握成拳,他小口小口的呼吸来缓解自己的紧张感,明明都这样了,可心中竟又有些期待,似乎总要现在见见霍启,心里才能踏实一般,真是矛盾得很。
霍启见洛青阳提前离开宴会,跟身边几个同饮的人交代后也称醉离开,到了宫门外,霍府上的小厮早牵了一匹高大的黑马等着他,他问了小厮洛青阳的去处,小厮说了后他便翻身上马追去,以为是洛青阳忘记了下午的约定,一路疾驰到城门口才发现停在这里的王府马车。
霍启半拉缰绳,胯下黑马疾驰的速度缓下来,这一刻许是夜风清凉,帝阙宫里沉闷浓郁熏香带来的胸口郁积感竟被一扫而空,方才被洛天慎刻意挑起的不愉快似乎也淡了不少,无论顾怀莹还是洛天慎亦或是洛天成,此刻皆从他脑海退散,已经平静下来的心里还能记起的便是这安和王府里娇气而清贵的小世子。
他任由小厮引着马匹缓行到马车旁,翻身下马,又想起午时因自己莽撞少年手上多出来的红痕,既有些愧疚的心疼,可内心最隐秘的地方又隐隐升起一股满足感,在那样玉白的肌肤上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就仿佛在高贵的小世子身上打上了自己的烙印,而这缓解了他心中一直以来的一种刻意被他压抑的情绪。
他知道,这样翻涌的在他心底生根发芽的被自己刻意忽略的情绪,有一个名字,嫉妒。
是的,或许连他自己也没发现,他是嫉妒洛天成的,帝阙宫里初见洛青阳,这样的情绪就生了根,一眼看上去就如此合心意甚至叫自己移不开眼的少年却是洛天成的人,每回想起少年的面容时总要下意识的告诫自己一番,可方才假山之后见到两人这样亲昵无间,原本被深藏的嫉妒情绪却几乎没顶。
这样想着的霍启竟不知不觉间将抚摸马背的手掌握成了拳,马儿因毛发被霍启拽在手里拉扯而疼痛得嘶叫出声,这声嘶鸣才叫他自沉思里唤醒。
而马车里的洛青阳早已经挑开车帘,正直直望着霍启,霍启眼神迎上去,少年就又故意的同他错开,见他迟迟不上来,抿抿唇,好看的手又将那车帘子挑开半分,轻声询问,
““外面风紧,将军还不进来么?””
洛青阳见霍启立在车下也不动,还以为他是生气自己径自出了皇宫而没叫人告知他一声,心里不禁有些愧疚,就忍不住拿着自己带着歉意的桃花眼盯着霍启看,希望对方能看到自己此刻挂在脸上的歉意,方才宴会上匆匆一瞥,不曾仔细看霍启穿着,现在细细看来才发现今夜的霍启身着一袭墨蓝色长袍,腰间一条同色金丝蛛纹带,头顶镶碧鎏金冠束着黑发,剑眉斜飞入鬓,朗目深沉,薄唇紧抿,本是一个武将,因这番打扮也有了些许冠带风流的韵味。
洛青阳看着看着又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来,他全身发软,手都要拿不住这车帘子了。
霍启身后一匹棕黑色高头大马,并不是他的爱骑青駹,但从其健硕的四肢依旧可以看出是一匹千里良驹,他与京中显贵不同,鲜少坐马车,多数时候都是自己独乘一骑,亦是独来独往,可此刻洛青阳一双蒙着雾气的眼睛就直直看着他,桃花眼本就风流多情,何况少年还故意带了点乞怜的味道,夜色迷离下,少年本该清朗的声音也似被柔化了许多,带出点绵绵情意来,他说‘将军还不进来么?’,就是百炼钢也能叫他化作绕指柔,自然是要舍弃良驹上马车了。
他在洛天成面前也是这般么?
霍启见洛青阳就要落下车帘,对着身后牵马的小厮匆匆交代了些什么,那小厮点点头,没忍住悄悄拿眼看了看车里垂首低眉的清贵美人,他不知对方的身份,可自宫里出来的人出身自然都是极好的,本不该妄自窥探,只是刚才被少年清越的嗓音吸引,实在忍不住悄悄看了一眼,只这一看却叫他悄悄红了脸,幸好这会儿天色晚,想必将军看不出什么端倪,他听了将军的吩咐自然知道将军这是要舍了骑马而与这车里的美人同乘香车,鲜有波澜的一颗心此时竟对将军生出许多羡慕来,可他身份低微,能看一眼都是奢侈,这会儿只能领命兀自牵着马匹回府。
霍启进了马车。
王府的马车素来奢耗,霍启早就见识过,今日这辆车更是精奢无比,不仅外观大气典雅,以四匹赤色马同拉,车厢内里也是镂刻鎏金,乌铜走银,炫目非常,就连洛青阳手里握着的小暖炉,上面也嵌着七彩宝石。
洛青阳见了霍启生怕自己在他面前显出什么异样来,便仔细想着此时自己应该拿出怎样的态度来对待他,想起了男人中午对自己的恶劣行径,不仅冷淡他,还二次三番的对他用蛮力,他现在应该是还生着气的。
洛青阳这边儿只顾着忙于自己心中的小九九,是以引着人进了马车后,即没有及时为霍启添茶,更不曾主动开口说话同他说话,只手里握着暖炉,低着脑袋,叫霍启也看不见他的神情,这样极度失礼的行为,霍启却也不甚在意。
他想,午时自己对他无状,晚上又和洛天成发生了冲突,这会儿心里估计正难受,又哪能要求他笑脸以待?
无妨,本就是自己有错,洛青阳气他是应当,不理他更是自然。
到底还记挂着少年手上的痕迹,霍启自怀里掏出个碧绿色的小瓶放在马车中间摆着的小木桌上,瓶底轻叩木桌的声音吸引了洛青阳的注意,少年闻声半抬眼瞄了一眼,又抬起眼来看霍启,眼中一闪而过一丝无措,像受惊的小动物。
霍启突然闷笑声,觉得这小世子实在有趣儿得很,正经的场合他就是那涵养极高的王府世子,私下里却有猫儿一般的脾气,生气后就不愿理人,怕是要叫人仔细哄了才能好。
洛青阳也不知道霍启为什么发笑 ,正无措间,下一刻发现原本与自己对坐的霍启竟然挪到了自己的身边,距离陡然拉近两人几乎身体贴着身体挨坐在一起,正敏感的洛青阳微微往后躲了一下,却忽然叫霍启拉住了胳膊,疑惑间,就听得头顶就传来霍启有些浑厚的声音,
“好了,白日里是我的错,我向小世子认错。”
霍启这一动自他身上就传出一阵香气来,这香气就缭绕在洛青阳的鼻尖儿,又好似自己整个人都笼在了这样的气息里。洛青阳是识香的人,他闻出这是甘松香的味道,想必因为要参加皇宫里的晚宴,霍府的奴仆也给霍启身上的衣服熏了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