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臣(189)
秦杰连忙道:“速速起航,我们过去近一些!”
船很快动了起来,他们开到了一处芦苇荡内,天已渐凉,许莼披着披风,随着秦杰在甲板上,拿了望远镜看过去,果然看到几处岛屿围成的峡湾内,他们的四艘快船已在四角拉起了铁索,将一队约七八艘船拦在了峡湾里头。
只听到了一声炮声,想来是震慑,有人吹着号角,举着喇叭在大声喝令:“津海卫市舶司办差!放下武器,举起双手!接受缉查!顽抗不悔,炮火无眼!”
许莼凝神看着,今夜风并不算大,但月光也不亮,想来是特别选中了这样月光不亮的时间走私航,依稀能看到中间的有船只飞快开着。
“砰!”
秦杰皱了眉头:“这是不从了,对方也有火铳,也难怪,看这船队,规模可真大啊,这么多船,恐怕能有上千担盐,从前听说也只敢一支两支船,如今胃口都大了。”
许莼看了一会儿,盛长天低声道:“不对,这看着不是普通走私商贩,普通商贩听到炮声和官府,再看到我们这大船,知道打不过,多半就接受检查了,他们也有枪炮,而且不投降不接受检查,恐怕是身上有命案,船上经不起查,这是寇匪,小心他们拼死逃生,可能会弃船而逃。”
秦杰转头看了眼盛长天,赞道:“盛三爷果然眼亮心明,我也看出来了,这应该是之前流窜许久的一股海匪,白昼杀人,横截海港,劫掠运粮,也贩私盐,罪不可恕。”
说完传令下去:“传令下去,不必留守,杀无赦,防他们弃船逃生,尽量捉几个活口审问,货尽量保住。”
一时桅杆上旗兵摆着旗帜,号令一声声传了出去,
秦杰却心道:武安侯啊武安侯,不是我把事情做绝。你贩私盐就贩私盐了,你竟然还勾结寇匪来运私盐,自己派点家将不行么?而且这生意还越做越大,一个铜板都没给过我,你这也是活该有今日了,这若是审问出来和你有关,与寇匪勾结贩运私盐,你有几个脑袋?
只是看来,这武安侯如此罪名,恐怕不堪一击,只能看武安侯身后的人力量如何,能否保住武安侯了。
这靖国公世子,还真有点福气在,看来一时半会还未必能丢官,还得依仗他这大船水工。
秦杰心中想着,一边暗自打量着许莼身后的盛长天、陆九皋、姜梅等人,对着海图指指点点给许莼分析着今夜之战况,议论之间都言之有物,显然是在教导辅佐这位纨绔公子。
他不免有些眼馋,这靖国公世子手下实在是能人多,到底是有钱啊。就连霍士铎平日是个刺头,这次也愿意为了利益来帮市舶司,城守营此次也出了一百人。霍士铎亲自带了兵卫在蜈蚣船上作战,也能分一杯羹,不过城守营确实也有协助市舶司查缉之职司,也算是自己兵备卫麾下,这次应该也能多分一些。
天将明时,这场私盐大战到了尾声,开始清点战利品,收押活着的盗匪了。已有副将喜气洋洋来报:“报将军、大人,捉了俘虏匪盗十七人,杀死三十人,还在继续清点尸首,缴获私盐船八支,两支被炮火打坏了,正着人打捞货物,市舶司官员看了,这上头不仅有私盐,还有好些值钱货品,得慢慢清点造册。”
秦杰大喜,和许莼道:“首战告捷!这船舰利炮,海面缉私,确实是无往不利,且让他们细细审问去。”
许莼笑道:“此功大人首功,我们回去这就拟折子。”
秦杰却一挥手:“不忙!趁这些寇匪还没有得到消息,我们尽快布局,将这些时常走私的海港都一一清查过去,迅雷不及掩耳,定然大有斩获!到时候再一并上奏,这才得陛下瞩目。”
又推心置腹提醒许莼:“许大人啊,小心两浙这边的督抚们知道咱们有了大船,也赶紧效仿起来,借了我们这股东风,到时候寇匪走私商人吓得都避了风头,再被他们分了功劳去,咱们还剩啥呢,毕竟你可还要还船的钱呢。”
许莼对秦杰刮目相看,果然于这升官门道上,这位秦将军实在精于此道啊,拱手笑道:“秦将军果然有成算,考虑周详,便按秦将军所说,这些日子大家忙一些,积攒起来,才值得一提。”
当日大胜而归,许莼回了房里,仍然兴奋得睡不着,起身提笔给九哥写信:
“九哥,新船已到,当夜便乘夜出海,打击走私运盐船八支,剿灭流寇海匪若干。九哥不必担忧,有此坚船利炮,又有精悍兵丁在,出去查缉正如大炮打蚊子,十分稳妥,敌人望风披靡,不堪一击。我与秦都督正打算趁胜追击,清缴海路,定然无往不利,荡清海疆。千秋节前,正可以此为礼,为九哥寿。侍奉君王无所愿,上祝万岁又千秋。”
“弟许莼叩首。”
作者有话说:
注:侍奉君王无所愿,上祝万岁又千秋。——《新曲效温庭筠》 徐贲 (元末明初)
第135章 庙算
谢翊展开信件看了看, 转头传了送信的侍卫进来,看还是祁峦,让他仔细说出海缉私的经过。
祁峦并不长于口齿, 但难得一板一眼, 正儿八经地把世子一日的行程老老实实说了, 去接盛三少和陆先生,然后与秦提督祭了船开了船, 然后便去蓬莱阁吃饭,邀了霍士铎。之后便去缉私了。乘坐的是万岁号,子时集合出发。
谢翊忽然打断问:“万岁号?”
祁峦老实道:“是, 两艘船名为万岁号, 千秋号, 我听世子说国朝万岁千秋的意思, 那秦都督还说荡海平波这样的名字更威风些。”
谢翊忽然唇角掩饰不住地翘了起来,连眼睛都变得愉快起来,笑意盎然道:“继续。”
祁峦便平铺直叙讲了晚上的缉私过程:“我们凤翔卫也派了八人, 两人一组,分别在不同的快船上,是许大人要求的。许大人说我们要在保护自己安全的前提下, 尽快熟悉缉私的方法,我们如今就是在借津海兵备卫的力, 用大船和查走私的利益来诱惑对方来帮我们缉私。”
“秦提督指挥战斗经验丰富,又有地方军务经验, 熟悉津海卫, 如今看他指挥缉私, 我们很快就能熟悉节奏。接下来我们自己开船组织一些行动, 这样哪怕到时候兵备卫不想配合, 我们自己也能缉私了。”
谢翊点头:“是这个理。秦杰此人贪功好利,大节上倒没失,又极油滑。静安伯内宅不宁,元配继妻妾室多,孩子多,他这才贪财势利,于倾轧排挤那一套做得熟。如今是眼热你们的船,自然是无所不应。许莼能这么想是对的,既然盛长天和陆九皋都来了,他培养出自己的班底也不过是时间问题,如今才去两个月,就已能有这样长进,已不错了。”
苏槐一旁笑道:“皇上这就太谦虚了,何止是不错?算算那船的时间,应该是知道要去市舶司,世子就已开始打算了,再说这每一步,都是心有成算,也不知在心里转了多少圈呢,一点儿没问皇上,这是安心要给皇上惊喜呢!没有皇上指点着,也能在那满地都是官油子的官场走出如今这局面,谁不挑个大拇指呢。”
谢翊笑了下:“到底偏锋冒进了些,他太急了,不顾自己安全,稳扎稳打收服人心的话,路会更好走些,如今只怕招了不少恨,风刀霜剑逼人,他也不怕小人暗算。”
苏槐叹道:“这才两个月,我都觉得世子去了大半年了,世子思念皇上,自然急了些。再说有皇上替他周全着呢,他怕什么,依着老奴说,偏是这般的大刀阔斧,趁那些老油子没反应过来,这才能走出路来呢,难道还等他们摸透了世子纯善仁良又心软的性子,那就再难破局了。”
谢翊看了眼苏槐:“你倒是有心得。”
苏槐道:“老奴督舶多年,也有皇上撑腰,但到底是内臣之身,文臣口中之舌手中之笔,汹汹如刀,官官相护盘根错节,老奴亦不敢惹啊。”
谢翊笑了声:“知道你是担心朕责怪你没收拾清静市舶司。行了,地方官员什么样子朕还不知道吗?但凡有个能办些事,略微刚正些的,名未成,谤毁先至,很快便也消沉。上下沆瀣一气蛇鼠一窝,又有几个李梅崖呢。李梅崖也无非就一条不怕死罢了,便是如此,少不得也要博一条刚正的清名四处传扬,赌着朕不会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