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难为(278)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邵帆宁望着王氏正在渐渐老去的面容,抽了一鼻子,愧悔哭道,“若有来世,你为男人,我为女人,今世所欠,来世必还!”
虽然邵帆宁是以王氏有失贞洁的名义将人给休了,且,邵帆宁在城中名誉早已败坏,但是,王氏的节义还是令人侧目。
尤其是对比郑家的冷漠。
邵家已被抄。
但是抄家的事远远没有结束,章戍亲登大门,就是为了讨要郑氏的陪嫁。
郑氏既然嫁给了邵帆宁,就是邵家人了。
如今皇上并未株连邵帆宁妻女,但是,对于抄家一事,皇上是有着明确的指示的。你郑氏既然嫁到邵家,邵帆宁又未曾将你休出,你的嫁家自然也在邵家家产之中。
可如今,为邵帆宁收尸发丧的人竟是邵帆宁的前妻王氏。
郑家如此举动,哪怕郑家为经世大族,大同城的名望之家,章戍亦有几分瞧他不起。
章戍说明来意,郑家倒是极为配合。且郑临冰将郑一田叫来狠狠斥责一顿,“我把家交给你,你竟干出这样没脸的事来!四丫头的陪嫁连同嫁妆单子,一五一十的赶紧交给章大人!还有,把四丫头送到庙里去,帆宁虽有罪,也是咱们郑家的女婿!四丫头理当为帆宁守节!方是咱们郑家的家风!”
郑一田诺诺应是,章戍又陪着郑氏父子说了两句话,便让衙役抬着郑氏的嫁妆回去了。
与邵帆宁不同,章戍完全是明湛提拔起来的人,他对于帝王的忠心,可想而知。
章戍是个聪明人,一来大同城,他先去将军府拜访。笑话,大同城里加上百姓拢共才几人,但是宋遥麾下直接有五万兵马。
他这个知府坐不坐得稳,一半儿得看宋遥的脸色。
章戍如此识趣,让宋赵二人颇是满意,赵令严甚至千里之万拍明湛马屁道,“陛下实在圣明,章大人一看就是个好的。”
章戍自然是好的。
章戍先是御史,后是使臣,眼力口才一样不能少的差使。来大同城这几日,他已经将大同城的形势摸的七七八八,这里头,表面儿上看邵帆宁判断失误惹了大祸,但实际上的事儿,虽然章戍一时间还不明白。
但是,章戍明白一件事。
这个时候,与其向大同城那些老牌子的地头蛇示好儿,不若向宋赵二人示好儿。
他在朝中,知道宋遥到大同城不过半年的时间,宋遥如此年轻,先前还被御史参了一本,可见还是有不服宋遥的人在觊觎宋遥的位子。
所以,向着没坐稳守将宝座的宋遥示好,才更具投资价值。
因为宋遥虽是初来乍到,但是,如今自大同城属官里提拔上来且与郑家联姻的邵帆宁都栽了,官司缠身的小宋将军却还稳稳的坐在大同城第一把交椅上。
可见,小宋将军的位子虽不大安稳,但是,也比人们想像中的稳妥的多。
故而,章戍新任大同知府,先拜会将军府。
且他遇到什么难事儿,就向赵令严请教。
譬如王氏法场送夫一事,就是赵令严一手导演安排。章戍早抄了邵家,但是,郑家势大,抬回家的嫁妆,哪个愿意直接吐出来。章戍想去讨,不过,怎么个讨法儿也是要有讲究的。若是硬着头皮上门儿,郑家就不是还嫁妆,而是拿此事给他这个大同知府做面子了。
章戍为官多年。
哪能看不破郑家的手段。
这抬嫁妆一事,为的也并非郑氏这几十台嫁妆。毕竟,郑氏家大业大,不至于这样眼皮子浅。
郑家把嫁妆抬回去,是意在他这位新知府了。
若是章戍不去要,委屈求全,定是怕了郑家势力。日后,郑家要摆布章戍则是再容易不过的事了。
若是章戍二愣子一样的去要,郑家也会还,但是,这样粗暴没手腕儿的大同知府,郑家自然也有法子收服了他。
不过,章戍是来做大同知府的,而不是郑家的傀儡。
所以,他得拿出手段来,将郑家一局。但,此时此刻,他初来大同城,短短几日,能简单摸清大同城的风向已十分难得,哪个还有本事去对付根深蒂固的郑家来。
既然已经向宋赵二人示好,章戍自然要厚着脸皮将为难之事请教宋赵二人了。
与你的同盟友军分担困难,是增进友情的一种方式。
赵令严出手了。
当初邵帆宁休妻,赵令严极是不耻。但此人年纪虽轻,却素来老谋深算,悄悄的将王氏控制在手中。倒不是说那会儿赵令严就算到了今日。
只是,赵令严鄙薄邵帆宁为人。邵帆宁与原大同军的三位副将的关系非常好,而那三人最是不服宋遥上位,时不时找些麻烦。赵令严留王氏一张牌,意在备用。
却不想,真的派上了用场。
赵令严示意王氏来一场法场送夫,以示节义,重重的一记耳光抽在了邵帆宁现在的岳家郑家脸上。
而,章戍,也轻松的要回郑氏的嫁妆,充为公用。
章戍的麻烦虽然解决了,如今,赵令严却遇到更大的难题。
第167章
继把庶女送到家庙为邵帆宁守孝一事后,郑一田又有烦心事与父亲商议。
“邵平是想着与咱们联姻。”大同之战后,很明显的表现就是光棍儿增加,寡妇也不少。死的并不仅仅是平民百姓,哪怕有许多官眷来不及撤离,更多被糟蹋凌虐,有的为保清白,跳井上吊的不在少数。
邵平是原大同军的将领,其家室也在鞑靼人铁蹄的肆虐下没能保存。
大同军只余三万人,这三万人,以邵平为首,另外还有数位中低阶的小将领。
这个时候,邵平提出与郑家联姻,其目的就很值得人玩味了。
郑临冰想都没想,直接拒绝,“不成,邵平妻孝未过,此时联姻,不妥。”
“并不是他,是他的侄子邵锋,今年十八,在邵平麾下做个参将。”郑一田道。
郑临冰眉毛紧皱,狠狠一拍桌案,“看来,邵平是怕了。”
郑一田道,“也难怪邵平怕了,实是这俩小子太猛了。如今四海的账都被那姓赵的抄了去,虽与咱们郑家无干,邵平可不见得干净。”
郑临冰瞥儿子一眼,“照你说,姓邵的是想拉咱们郑家下水了。”
“那倒不能,怕是想着让咱们拉他一把的意思。”郑一田捧了一盏温热适宜的茶奉予父亲。
郑临冰接过,呷一口,淡淡道,“五丫头给邵锋就糟蹋了。邵平实在是舍近求远了,他只要把三万大同军拢在手里,谁敢动他呢?”
“父亲,邵平都开了口,这样回绝,是不是……”
“你去跟他说,五丫头的亲事,帝都你二叔已经说了要给五丫头做主。”郑临冰直接拿胞弟——户部尚书郑临重做挡箭牌,“这世上再没有一女二嫁的道理。再者,邵帆宁的事刚过,陛下下旨训示陕甘总督。这个时候结亲,也忒没眼色了。叫邵平把心放到军队上去,把人拢住了,就什么事都不会有。”
郑一田低声应了,又问,“父亲,要不要问问二叔……”
“嗯,我已经给你二叔去信了。”郑临冰道,“无妨,再等等看。”
邵平一直不服。
他在大同军中出生入死大半辈子,鞑靼人入关时,虽然大同军失守,但是在他的带领下,大同军保存了近一半儿的实力。
刘守仁死了。
皇上宁可调个毛儿没长全的小子来压他一头,也不提拔他为大同守将。
若是宋遥真的有啥了不得的资历,或是了不得的背景,邵平也就服了。
可关键是,宋遥真没啥背景。二十年前宋家还有些名气,但,二十年后的今天,宋家早已败落,据说整个宋家早七零八落,泯然众人。
宋遥也就是考个武状元,抓个哈木尔,比他娘的他儿子还小两岁呢,这小子就能做得了大同守将?
邵平怎能不心生怨恨?怎能不心生嫉妒?
他简直嫉妒的眼珠子都烧红了。
打宋遥一来,邵平就看他不顺眼。
自然,在宋遥眼里,邵平这样的倚老卖老的将领,也着实让人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