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那么大(17)
江胜临虽然也很想去江南当地主,但现在确实不太行。
祝章无计可施,只好答应。
舒舒服服的锦缎被窝里,祝二公子正靠在攒金丝的枕头上,端剔透玉碗,专心致志吃着牛乳糖梗粥。
江胜临坐在床边,温和询问:“今天觉得怎么样?”
“还成。”祝燕隐道,“早上小穗还说,要陪我出去走走。”
“那正好。”江胜临见缝插针,“厉宫主像是也要去清芙河畔,不如让他带着你铁掌水上漂一番。”
祝燕隐一口粥没咽下去,险些当场吐奶,他非常惊恐地看着神医:“谁?”
依靠多年行医经验,江胜临觉得,可能自己此时说个厉鬼,都要比厉随温和可亲一百倍。
“……没谁,没有谁。”
硬来不行,还是得想个别的法子,先让厉宫主显得不那么阴森恐怖。
于是这日午后,一行人坐在茶楼里,正吃点心喝龙井呢,街对面突然就出现了一位瘦小老婆婆,拎着装满菜的沉重篮子,走得颤颤巍巍。
祝燕隐吩咐祝小穗:“你去帮帮老人家。”
祝小穗答应一声,刚站起来,街上就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祝燕隐:“!”
厉随面无表情地扶起老人,拎着菜篮子,走了。
祝燕隐:“?”
江胜临称赞:“厉宫主真是乐于助人。”
另一日,祝燕隐正在酒楼吃饭,街上一群泼皮突然就开始闹事,对着无辜店主又吵又砸,噼里啪啦。
祝燕隐吩咐家丁:“你们下去看看,别让他们伤到人。”
家丁齐声:“是!”
然后厉宫主就又面无表情地从天而降,一招拍飞数十人,扶起跌坐在地的老店主,走了。
祝燕隐:“……”
江胜临赶忙又称赞:“厉宫主真是侠义心肠!”
第三天,当江胜临试图安排厉随去帮邻居插秧时,厉宫主终于忍无可忍,拿起湘君剑一言不发地出门。
江胜临追问:“你要去哪?”
厉随翻身上马,身影绝尘。
祝燕隐正在街头闲逛。
这一带书院多,各种字画自然多,真真假假混在一起,看着倒也有趣。其中有一幅吴道子的《八十七神仙卷》,笔法圆转,衣带飘飘,当真——啊呀!
祝燕隐稀里糊涂,上一刻还弯腰专心致志看神仙呢,下一刻自己就开始腾云驾雾,惊得魂都飞了。
踢雪乌骓兴高采烈,撒欢向着城外冲去。
这一切都发生得极快,快到等祝小穗反应过来时,自家公子已经连影子都没一个了。
这……这……光天化日强抢民男,还有没有王法了?
他“哇”一声哭出来,狂奔回去寻找救兵。
城外风声猎猎。
祝燕隐面无血色,双目呆滞,心跳在停与不停的边缘来回试探。
厉随单手搂住他的腰,免得人滑下马背,后来可能是觉得对方实在太僵硬了,于是大发善心地说了一句:“不必紧张,我带你去清芙河畔。”
清芙河畔风景优美,常有文人寻香写诗,的确是个好地方,但厉宫主怎么看都没有诗的气质,他只有“桀桀桀”狂笑杀人的气质。
祝燕隐比较绝望地想,啊,我又死了。
第14章
河畔繁花开得正烂漫,粉粉白白蔓延四野,昨晚又刚落过一场雨,空气好闻清爽。有不少城中百姓都赶来纳凉游玩,也就催生了许多小摊贩,挑起扁担卖吃卖玩,烟火热闹。
厉随带着人翻身下马,撂了缰绳让踢雪乌骓去撒欢。
祝燕隐膝盖发软,险些没站稳。
厉随及时伸手拎住他:“喂,你没事吧?”
祝燕隐像是被鬼捏了一把嗓子,那叫一个颤:“我想吐。”
厉随先是难以理解,为什么这人时时刻刻都想吐,跟个孕妇似的,但转头一琢磨,又想起了江胜临时常念叨的脑疾,便强行串起来了,磕伤了头,想吐很正常——反正就是没有“因为自己行事作风过于魔头所以才把人吓吐”的自觉认知。
于是他说:“那你去吐吧。”
祝燕隐答应一声,转身向另一边走去,头都不回,脚步更是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自以为的快。
落在厉随眼里,就不快了,在他看来,这匆忙的脚步无非是江南读书人毛病多,硬要找一个没人的地方才肯吐,但河畔游人如织的,哪里能寻到清静?
罢了,再帮他一把。
祝燕隐心跳如鼓,气喘吁吁,觉得自己差不多已经在狂奔逃命了。
厉随伸手揽住他的肩膀:“走吧,我带你去飞泉谷。”
祝燕隐:“?”
踢雪乌骓再度撒着欢跑向深谷。
这回四周果然没人了,不仅没人,连鬼影子都没一个。倒不是因为飞泉谷风景不好,而是因为通往山谷的路实在太过崎岖,非高手不能入。
厉随指着一处山洞:“去那吐。”
祝燕隐:救命啊!
踢雪乌骓此时凑过来,用脑袋轻轻拱他,亲昵极了。
厉随看得眉头一跳:“你喂过我的马?”
结合此时此境,祝燕隐觉得下一刻对方就大发雷霆来一句“喂过我的马的人都得死”也不是不可能。
于是他疯狂摇头。
而马还在疯狂往过蹭。
场面一度尴尬。
厉随看着踢雪乌骓口水都要滴下来的蠢样,胸口发闷,警告道:“下不为例。”
祝燕隐从疯狂摇头转为疯狂点头。
踢雪乌骓不知豆饼将无,还在傻子一样地快乐吃草。
祝燕隐鼓起勇气问:“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厉随答:“游山玩水。”
祝燕隐:“……”
山间鸟鸣婉转,地上草叶长了厚厚一层。祝燕隐方才受惊过度,现在腿还发软,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打算缓口气。
厉随看了他一会儿,突然问:“你知道青云帮的帮主为何要坐在轮椅上?”
祝燕隐被问得一愣,不懂这又是什么问题,坐在轮椅上还能有为何,因为你打断了人家的腿?
厉随继续道:“因为他练功时悟错关窍,自以为能冲破体内禁锢,不曾想气血逆行,导致双腿筋脉全断,成了一个瘸子。”
祝燕隐:“……嗯。”
他还在等青云帮帮主跛足的后续,或是别的什么隐情,厉随却又去了溪畔。
祝燕隐此时已经不太害怕了,但迷惑却是翻倍涨,看到对方一动不动站在石头上,双眼死死盯着水面,一派即将投溪自尽的诡异景象,也很受惊,这又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传说中的走火入魔?
厉随手起风落,一条大鱼被带出水面,扑腾着落在地上。
是真的大,野生野长十几年的黄河鲤鱼那么大,一锅炖不下。
祝燕隐:“啊!”
厉随架起火堆,看架势是打算烤鱼。
祝燕隐想不明白,不懂这一看就很土腥气的老鱼有什么好吃的,但又不敢提出异议,就只抱着膝盖坐在树下,看对方刀法娴熟地杀鱼剖腹取内脏,草草刮几下鳞片,连腥线都不去,就那么直接烤了。
祝燕隐虽说没进过厨房,杂书却看了不少,对春夏秋冬四季食材都有研究,吃东西最讲究一个精,哪怕是粗粗烹调,也是为了留住山海珍味的原鲜,像这种肉质粗柴味道不鲜的河鱼,不用刀细细剁了,没有十八种烹饪调料佐着,哪里能入口?
片刻后,厉随叫他:“过来。”
祝燕隐不是很想过去,但又怕不过去的话,自己和鱼一个下场,只好缓慢地挪到火堆旁。
厉随递给他一块鱼肉:“吃吧。”
祝燕隐接到手里,乖乖咬了一口,实不相瞒,这辈子就没吃过这么难吃的东西。
厉随问:“如何?”
祝燕隐嚼得费力,一嘴的土腥味:“唔,嗯。”腮帮子鼓起老高,实在咽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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