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郎不语(179)
这且还是乡里头的产业,人城里还支着铺子干咧,生意又红火,不知一年得挣多少去。
要少挣了,村里能造这大宅屋出来?又还使唤着四五个人,那日子过得,谁瞧了不眼热。
姓邓的就是琢磨不透,自家里除却偶得的手艺能做得走,想学学范家多几条路子经营,不知怎就行不通。
去年想学人在土地上找生意,便种了些瓜菜来卖,忙活了一年,竟是盈亏方才相抵,白给一厢折腾。
他这般看着范家红火,自是越瞧心里越不得劲儿。
康和听了这邓家说的话也不恼,他笑道:“这高墙自是防坏心歹意之人的,可见得不是为着防邓兄弟,你可不要多心啊。”
诸人听了都笑起来,姓邓的觉遭了戏耍,可却也不好意再说甚么。
辨得多了,倒好似他真要图人点儿什嚒似的。
至午间,范家一家子在老屋那头吃饭。
天热烘烘的,家里头去年赁的长工小香,中午用家里榨的山胡椒油拌了一碟子嫩莴苣叶,清爽味香,倒是得大家的欢喜。
这小香赁来,素日里头帮着烧饭浆洗些衣物,外还有个长工连四哥,干些粗活儿。
饭桌子上,范爹吃了一碗粥,说道:“家里头这屋子再有个把月怎么都该建好了。弄了四五个月了,终日里头都吵闹得很呐。”
陈三芳说他:“你还嫌闹腾,人别家想受这份儿罪还没得受咧。”
范爹听此,笑了一笑,这话说得不假。
他家这新宅屋,敞大不说,建造用的材料可都是些好料子,光是打屋墙用的石和砖,就是几十贯之数。
宅屋全然落成,少不得要用上两百贯,那是甚么个条件,这钱要拿去城里头,也能置下间小两进的宅了。
如今他出门进门的,谁不高看他范守林,人逢着都是对方先笑着招呼他的。
康和跟范景没掺合进这俩夫妻的拌嘴里头去,两人一左一右坐着,瞧着坐在中间的大福吃饭。
这小家伙二月里头已过了五岁,跟那外头的小树子一样抽了条儿,个子能赶上村里七八岁的小孩子了,只他个儿长得快,却不似幼时那般胖乎乎的了,瞧着有些瘦。
康和嫌大福不长肉,与他舀了一勺子肉糜炖豆腐到碗里,大福拿了一只圆圆的勺子,说了一句谢谢爹爹,将炖得油香的豆腐给捣碎了伴着粳米饭大口送进了嘴巴里。
他倒是不挑食,吃饭比小时候还乖,压根儿用不着人照看着吃饭。
这康和跟范景俩,好似是没得孩子缠闹过,没尽那般带孩子的瘾似的,可眨眼孩子就长大了,还变得更懂事更乖巧了去。
他俩便总要没事找事的把孩子给照顾着,吃饭时要端着饭碗给喂,晚间抱去洗澡。
大福话不大多,也不爱闹腾,一日里头实是忍不得了般,埋在陈三芳怀里头多伤心的哭起来。
“我都不是小朋友了,能自己吃饭,自己洗澡。
爹爹和小爹总还照顾我,我是不是不聪明,真的是个傻孩子?”
陈三芳听了这话,又气又好笑,哄了大福好一阵儿,又去把康和给说了一顿。
这做爹的先时见人大福乖巧少有哭闹,说怕孩子是个傻的,还要带去教朱大夫给瞧瞧,不知甚么时候定又说这种话来,教大福给听着了,怕是多伤心的给记在了心里头。
她说康和:“你俩年纪轻轻的,素日里头少忙些生意,抽出一点空闲来,再生上几个孩子,省得是嫌俺们大福太懂事了。”
康和教说得张不了口,再是不敢伺候大福了。
“下晌哪处耍去?”
康和看着大福擦了擦嘴巴,问他要如何。
大福答他说:“十五弟弟要过来寻我,我们要去帮牟叔叔拾鹌鹑卵。今早我跟牟叔叔说了,让他把卵留着下午再拾。”
十五是徐扬家的小子,唤做徐安衍,因是十五一日生的,小名儿就叫十五。
他年纪比大福要小个岁把,但俩小崽子倒是耍得好。
范景闻言,道:“那可别把卵捏坏了。”
“不会。牟叔叔教过我取鹌鹑卵了,我跟十五都会。”
大福又问范景:“十五上回过来,见着了新生下的小兔子,他很喜欢。一会儿他来,我可以送一只黑色的小兔给他吗?”
范景应了一声:“你元小叔总与你带点心吃,你送只小兔给十五也是应当的。”
大福很高兴,放下碗筷,与桌子上的人说了一声就跑去门口等着十五去了。
没些时候,元哥儿就带着十五过来了家里。
两个小崽子会着,欢喜得很,又蹦又跳的,牵着小手就跑去了棚屋。
他俩能在棚屋里头玩上一整日。
元哥儿提了个食盒来,做了些糯米甜藕,取了一碟子给陈三芳他们尝吃,又与两个小崽子留了一碟,等着耍累了好吃些。
“晌午饭都没吃几口,就闹着要过来寻大福,更甭说是教他睡会儿午觉才来。”
陈三芳把元哥儿喊进去坐,笑说:“饭桌子上大福也是念叨几回了。”
康和问了两句徐扬这阵儿在忙活些甚,都有两日没见着他人影了。
元哥儿说他去了县里,新上任了县公,总唤他们这些乡长前去问各村上的一些杂务。
范景去棚屋里瞧了眼,见着大福跟十五就像牟大郎的两条小尾巴一般,跟在他的屁股后头,一人提着个小篮子,轻轻拾了拇指大小的鹌鹑卵小心放在篮子里头。
小家伙多觉趣味,把鹌鹑卵捏了又捏,尤其见着那般有斑点的,觉着稀奇得很。
家里如今养得有上百只鹌鹑,这小小的鹌鹑很是肯产蛋,母鹌鹑几乎是一日里头下一枚。
几十只母鹌鹑,一日里就能收起几十枚卵。
康和放在铺子上多好卖,竟是比那鸡子鸭卵还好销得多。
人觉个儿小精巧,一枚鹌鹑卵就要一个铜子的贵价,富裕些的人家都是三五十枚的买去吃。
去年康和拿了些在贺小秋的铺子上卤出来卖,又还弄了松花鹌鹑蛋,倒还有些供不应求。
一会儿,康和就也撵了进来。
他瞧了瞧小崽子拾鹌鹑蛋,转去牲口棚里转了一圈儿。
牟大郎同他道:“这阵牲口一直自养着,来了几个农户瞧看,却都没买下,可要贱价些卖去城里的牲口行?”
康和见着几头熟样儿的壮牲口,跟个憨货似的,埋着脑袋只一个劲儿的吃草料,棚里头就属它们吃得厉害,膘是日益见长。
这般久卖不出自养着也不是个事儿,一头两头的且不算事儿,要紧他们家里头养着各样式的二三十头。
新育起来的牲口好不易长大了,就得卖了回些钱,若干养着日里头得不少开销用出去,时日越久,挣得便越少了。
但卖去牲口行,确是价贱,就拿一头壮驴子来说,卖去牲口行,许就得个十二三贯钱,但人转手就要卖十八贯,二十贯。
倘若康和自卖,不卖牲口行那样的贵价,就卖个十五六贯的价格,寻常人家买个实惠,他也比卖去牲口行要多挣上几贯钱。
为此许多农户打听到他们家的牲口价,多远都肯来看看,牲口卖得也都还不差。
只生意这事,难说总稳稳当当的好。
康和琢磨着卖是不卖,范景这当儿说了一嘴:“若不想卖去城里头,又嫌白养着只吃不干,不妨找点活儿给这些壮牲口。”
康和问他:“家里的地都是牲口换着耕,除却自家那三户佃农来借牲口使,还有甚么时候能教它们劳动?”
范景道:“赁与买不起牲口又要使牲口的人户做活儿。”
牟大郎一听这话,连拍手说好。
“康兄弟许还不晓得,俺们家里头隔三差五的便有人上门来要借牲口使,左手是亲戚,右手也是亲戚,教人不好拒。
可一旦是开了借的口子,那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借了这家不借那家,人又寻着说事儿,届时只怕弄得一乡里都在咱这处借牲口使。”
范老爹也晓得这重不好,他一瞅见有人上门来借牲口,要是逢着陈娘子跟巧儿不在家的时辰,他要么便在屋里挺尸装睡,要么就打后门偷溜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