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妖(106)
巫妖慢慢想着,自己原本是个巫妖魂体,在自己大脑体系里,就从来没有过巫妖魂体还能变回人类,变回凡人的。而且,如果是凡人,他怎么可能穿越时空乱流身体一点破损都没有?自己如今很明显是魂体受伤,那么,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根据皇帝说的,是血脉召唤的话,作为巫妖魂体的他,被召唤回去原本的世界——用的媒介,很可能是原本世界的后裔,以及,自己的身体。巫妖魂体被强行召唤进入了原本的身体内,也就是说,其实是巫妖,拥有了人类的身体。而不是从前人类的灵魂放弃了人类的身体转化成巫妖。
这么说来就合理了,否则无以解释人类的魂体如何穿越时空不受到任何伤害。
巫妖闭眼凝神,过了一会儿倏然睁开眼睛,低眸一看,果然看到森然骨手,骨链蠢蠢欲动,冰寒逼人。
原来如此……骨链穿出,迅速穿透了架子上那一匣子的灵魂宝石,无数宝石瞬间碎成齑粉,在冰寒空气中爆炸开来,形成点点碎冰。
灵魂上立刻传来了一阵舒适之极的愈合感以及困倦感。
身体带来的这种倦怠感实在是非常陌生,似乎他已经上千年没有感受过了,他像餍足了酒的人一般慢悠悠地走到了床边,直接倒进了柔软舒适的床内,带着精灵祝福的软被再次包裹住了他。
他以婴儿一般的姿势蜷缩进了被内,眼皮沉重之极,久违的……新鲜的,人类的感觉。
他沉睡入了梦中。
第二天清晨是萧偃先醒的,他睁开眼发现自己真的在巫妖的床上睡了一晚上,而且睡得非常沉非常好,身体上的疲惫、精神上的焦灼一扫而空。虽然巫妖不在的时候他经常这么做……但,他转头看到巫妖还侧着脸蜷缩着睡得非常沉,甚至身体还贴着自己,一只赤足伸出被外,白玉雕就,微微透着粉色。
他伸出手将那只脚轻轻纳回了被子内,那股一直缠绕在心里的沉重感忽然一轻,他看着巫妖浅金色的长长睫毛和白皙里带着粉色的侧面,出神起来。
巫妖应该仍然身体状况不太好,萧偃之前一动不敢动怕吵醒他,结果半边身子开始发麻,又想起该去吩咐早餐,慢慢起身下了床,巫妖仍然一动不动睡得十分沉。
萧偃便轻轻出去,到了院子里,看到祝如风正侯在外,看到萧偃便下跪道:“昨夜看守不力,所有人都睡着了一刻时间,梦中似乎都听到了歌声,十分诡异。”
萧偃一抬头看到了乌云朵正高踞在树枝上居高临下盯着他们,幽绿色的眼睛仿佛在发着光,微微一笑:“无妨,是白骨领主孙雪霄来了——想来是来拜谒主君了。”
祝如风:“……”他一抬头也看到了那只神出鬼没的黑猫,想起了之前每次出征遇到困难时,仿佛都有神鬼助之,也有人看到老甘身旁夜里经常有年轻女子伴行,所以那就是承恩侯那个嫡女吧?她到底是死是活?
萧偃伸出手,乌云朵轻巧跳了下来,咪咪咪叫了几声,十分乖巧,萧偃轻声道:“你也很高兴是吧?”
巫妖醒过来的时候,闻到了鲜美的食物的香味,腹中也随之感觉到了空虚。
这是饿,而且他觉得他应该很久没有感觉到了,他起身感受着凡人身体的沉重感,然后东张西望了一会儿,无师自通地走到了套间的最里头,果然找到了华丽的太师椅以及放满了香粉灰的恭桶。
衣食住行,困饿病以及——人有三急。巫妖像是神重新降临了人类,慢慢习惯着这些在自己记忆认知里已陌生的感受。等他洗漱后出去看到桌上又摆满了各色各样的食物点心。萧偃坐在那里正等着他,看到他微笑:“有感觉好一些吗?”一边观察着巫妖的脸色,仍然是苍白,唇色淡,走路也感觉十分沉重。
巫妖在镜台上拿了把梳子,笨拙地开始梳头:“好一些了。”
萧偃自然而然走过来,拿起了梳子替他梳头:“如果还是不舒服,吃完继续躺着吧。”
巫妖摇了摇头:“不必,我们可以出去走走。”
萧偃道:“但是外面很热,市集上人很多,且喧闹——去山庄走走?我们可以去那边散散步,林子里会凉快些,你要看看你洒下的花种么?开满了花,很美。”
巫妖听起来也微微有些向往:“好。”以他现在魂体的情况,恐怕确实去不了人太多的地方,毕竟他似乎対人的情绪非常敏感,尤其是负面情绪。
他思忖着,却一眼看到镜中清楚映着萧偃将一根他掉落在肩上的发丝捡了起来,纳入了自己袖中。
……
他不知道说什么好,只看萧偃缓缓替他将前发梳起来,拿了一个珍珠冠替他簪起,其余头发都梳顺了披散在后,然后非常自然地将梳齿上缠着的碎发都掖入了自己的袖中。
巫妖只好当做没看到,坐到了桌前,早餐多了好些糕点,以及各种各样的粥,羹,还有一些水果,都已削了皮切成片放在冰块之上,晶莹多汁。
萧偃和他用过早餐,巫妖注意到他姿态和用餐十分文雅稳重,吃得也不算多,而且一直在关注着他,比如昨天他称赞过的蟹黄粥,今日就多了蟹黄汤包,蟹肉饺,都小巧玲珑,皮非常薄,几乎半透明,肉汁又鲜美滚烫,味道很是鲜美。
萧偃甚至还拿了筷子亲自教他蘸姜丝红醋后再慢慢食用。
只是筷子……今日多了筷子,他很确定他没有用过这个餐具,萧偃嘴角含着笑,伸过手来,扶着他的手指教他如何拿筷。
幸好他还算聪明,虽说不太熟练,总算用完了早餐,萧偃又拿了外套来替他穿,一边道:“外边热,这是蚕丝袍,稍微好点。”他慢慢替巫妖系上衣带,又亲手替他佩上珠玉佩、香袋等物,才低了头要替他着袜穿靴。巫妖却在他的手握住他脚踝的时候终于反应了过来:“不必,我自己来。”
他看到萧偃脸上神情不变地松开了他的脚踝,但眼神似有遗憾仍盯着他的赤足,昨夜那句“我想吻遍……”又冒了出来,他深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飞快将袜子鞋子穿上,发现都是刚刚好的尺寸,也不知是如何赶制出来的,有些奇怪。
萧偃仿佛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从谷里发现你那天,就已命尚衣局尽快赶制你的衣物,因着时间来不及,一律将替朕制的衣物袜靴都改了尺寸给你的。”他看着巫妖换上这缀着金丝边的素白丝袍,眼睛里满是欣赏和欣悦。
皇帝一直举止端严,虽然事事亲手而为,却都非常有分寸,并无一丝轻亵之处。但巫妖仿佛从他眼里又想到了昨夜的那句“金相玉质,风神秀逸、肌肤胜雪……”他深吸一口气,想着这就是自己用真言药剂的报应来了。
好在萧偃一无所知,并不知道自己昨夜是如何大胆而直白的吐露爱意,他又带着巫妖到了那传送阵:“这是你当时布的,不过据您说的随着时间流转,这传送阵有次数限制,会随着法力消耗殆尽而停止运转,因此这些年我没怎么敢使用。”
巫妖研究了一会儿那符阵,心里有了数:“嗯,我觉得我应该还能再试着建起来,等我法力再回复一点。”
他们到了栖云庄,祝如风又已提前到了那边,安排下了护卫。
萧偃给巫妖介绍祝如风:“这是祝如风祝将军,他如今负责宫里的禁卫,你有什么事情都可以交代他。”祝如风利落上前抱拳:“见过帝师。”其实这还是他第一眼看到回来后的帝师,差一点没控制住自己的神情,帝师怎么会如此年少?虽然皇上之前说过帝师因为收到法术洪流的冲撞如今魂体受创失忆了,但是……皇上真的没有认错人吗?
巫妖学着将手也搭在一起还礼,萧偃又伸了手过来扶着他的手教他:“这样,这样作揖就行,左手在前,右手握拳在后,表示対対方无害,尊重,対了……这样就行了,无论谁向你行礼,你还这个礼就足够了。这叫平揖礼,平日里见我也是一样的,你是朕之师,谁都不能冒犯你。只有别人拜你的,你不需下拜,若是谁无礼于你,你和朕说,朕替你教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