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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茫云海间(199)

作者:看长亭晚 时间:2018-09-18 07:18 标签:情有独钟 女尊

  沈明山因她这番大不敬之语而呼吸急促起来,严明华倏然睁开眼,定定地看着她道:“但先帝也并非只得一个女儿!”
  惊雷乍响,大雨哗啦落下,沈明山这才发觉自己已经站了不知多久,一条腿已经麻了。但眼下她也顾不得腿麻,紧紧盯着严明华道:“您是说——”
  那支蜡烛已经燃到一半,烛芯垂落浸在烛油中,忽明忽暗。她的舌尖抵住齿关,最后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恭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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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声滚滚,乌云遮蔽了天空,眼看一场大雨就要到来。
  清平坐在行馆里听属下汇报事情,还未得开口,雷声轰然劈下,裹挟山崩岳倾之势,震的整座房子都在发颤,她抬起头,手按在那叠文书上,在雷声的间隙中道:“若无要事,那便去歇着罢,明日再说也不迟。”
  那人四下一扫,目露迟疑,得清平颔首示意后,她便依言行礼,而后退出了房间。
  清平倚着桌,从一本话本里抽出张泛黄的羊皮纸,上面用金笔描绘的经文奥义已经被消磨了大半,那些奇异的文字便如黄沙般,在光阴转变中被风吹散。
  她垂下眼睫,低头去看翻开那页里已烂熟于心的故事,手指滑在纸张上,屋外雷声不知何时小了,雨点拍打在窗檐,无情地侵蚀窗纸,印上斑驳水痕。
  清平目光逡巡在纸上,看了许久只觉得头疼,按着额角缓了一会。这风雨飘摇的夜晚,人有些难以安然入睡,从前发生的一切仿就在眼前,只要伸手即可触碰。
  她索性不去想了,吹了灯烛,听着屋外雨声和衣入睡。大雨中忽地传来了一声尖叫,穿透夜幕直入人耳,刺的人心中发紧。
  清平眼皮动了动,没去理会,翻身以被蒙头,就这么睡着了。
  翌日晨起,雨仍在下个不停,清平方洗漱完毕,便听随从在外头叩门道:“大人,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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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行馆中,有吃人的妖怪!”
  随着一声刺耳的叫喊,署官急得跺脚,道:“住嘴!快将她拖下去!”
  几个负责看护行馆的侍卫飞快地按住那个下人嘴,连拖带拽地将她拉了下去,清平到时正看到这幕,台阶上血色混杂着雨水流下,署官见她来了,顾不得擦去脸上的水,低声道:“大人,怎么惊动了您,区区小事而已……”
  清平笑了笑,道:“什么小事?不是说此处发现了一具尸体么?”
  署官的脸色微变,含糊道:“是……有个下人昨夜起夜时被雷声吓破了胆子,不小心摔倒在台阶上,因是深夜,又下着大雨,便无人发觉,这才送了性命。”
  清平点了点头,署官没想到这么容易便混了过去,心中长舒了口气,却听她道:“带路罢。”
  署官面容微微扭曲,勉强笑道:“大人,带什么路,下官不明白——”
  她在清平的注视中噤声,随从挺身而出,严肃道:“还用问吗,我们大人要去看那具尸体!”
  署官支支吾吾地推拒了一会,终是泄了气,哭丧着脸道:“大人,这人死的不堪,可别污了您的眼呀!”
  清平温和地道:“肉身不过是一具空壳,人都死了,这空壳再不堪,还是能看看的。”
  署官险些跪在地上,被清平身边的护卫搀着才能立着,待走过大半个行馆,来到后院一处柴房门前,署官捂着嘴道:“就,就在这里。”
  随从推开门,柴房中一张木架临时搭起的板床上,一具被雨水泡的肿胀的尸体还在滴滴答答地滴水。
  随从目光移到尸体脸上,微微一顿。再转回清平身上,低头请示道:“大人?”
  清平踏入门里,便见那尸体从脸至耳只剩一团血糊,眼睛被只剩两个黑乎乎的深洞,鼻子也被割下。署官两股战战,已经语不成句:“大人……莫要……看,不吉……”
  清平转身道:“将她带下去歇着吧。”
  护卫应喏,带着署官走了。清平站了一会,向一众随从看去,道:“来个胆子大些的,去看看这人嘴里的舌头还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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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夜的乐安迎来了一场细密的小雨,雾蒙蒙地笼住这座城池,到处都是湿漉一片,这雨不疾不徐地下着,这片繁华之地在烟青色的雨幕中透出一种难言的衰败气息,叫人心生不祥之意。
  夜深了,吴钺仍坐在堂上,蒙蒙灯火中她身着一袭织金妆花百褶裙,一块玉玦压裙,裙上绣纹以金线暗铺,花鸟图案随动作时隐时现,华美而矜贵。她的手触及已经冷冰的茶盏,低声问道:“去查消息的人呢,还未回来么?”
  站在一旁的管事道:“想是云州路遥,没有那么快。就算今夜回来了,城门已经紧闭,恐怕也得明日方能入城。小姐不如去歇会,明日她们回来了,我再来禀告您。”
  吴钺摇了摇头道:“不必了,我今夜便在这堂上坐着,等着她们回来。”
  管事瞅了眼她的脸色,咽下了那些劝说的话,走到屋外吩咐下人去上茶,而后站在房檐下静候。
  这座老宅,她已经呆了几十年,见过这宅中极为热闹富贵的景象,说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也不为过。如今夜雨中只见满地冷清,为避祸事,主家几房搬的搬走的走,除却些个下人,宅里已经无多少人了。
  细雨无声随风浸入衣袖,湿了的布料紧贴在皮肤上,那种冰冷的感觉直窜心底。下人端来茶,管事伸手接过,茫茫雨夜里传来一道清晰的叩门声。
  吴钺正闭目养神,突然听到急促的脚步声从屋外传来,她睁开眼,见管事匆忙而入,道:“小姐,老祖宗那里派人请您过去。”
  吴钺并不意外,取了茶吹了吹,慢慢道:“告诉她我已经歇下了,明日再过去与祖母请罪。”
  管事无端抖了抖,压低了嗓音道:“那人说,您的人,现在都在老祖宗那儿——”
  一声轻响,吴钺手中的茶盖磕在盏身上,氤氲的水汽模糊了她的面容,管事只见裙摆上金光隐现。吴钺平静地喝完茶,吩咐道:“既然如此,那便备马车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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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钺的祖母吴猷是庚子年间的进士,先帝在位时曾授长安令,后调任贺州,在武阳郡做郡长。她从仕五十载,故旧遍布恒、贺二州,退任后离开吴家老宅,住在城南的一处宅院里。
  她不喜老宅,曾向女儿们放话,这一辈子为吴家前程操尽了心,不愿再继续背着重担。她无需后人侍奉,只想自己住着图个清静。
  这座宅子看起来很小,但进去后才知别有洞天。宅中院落极深,门庭高大。绕过影壁从垂花门中穿过,进到一处院落里,便闻水声淙淙,清脆悦耳。只见院中地上被人凿开,从后山引了活水流入,人行的道上铺了许多鹅卵石,因水汽滋养,院中花树格外茂盛。再往里走,眼前出现了一间极大的宅子,飞檐斗拱,雕梁绣柱,丹楹刻桷,一块匾额上以楷书书就‘清风肃来’四个大字,足显书香门第的风骨。
  下人侍立两旁将门缓缓推开,吴钺提裙迈入内堂,抬头又是一块匾额,上书‘雅居春晖’。从此堂再入,得见一扇雕花木门,装着彩色的琉璃,此门两次无人侍立,她自己推开门,房中上座坐着一位白发老人,她双眼如炬,显的比年轻人还要精神干练。
  吴钺跪地磕头,道:“祖母。”
  吴猷已至耄耋之年,因保养得当,丝毫看不出老态。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孙女,见她一身盛装,扬眉道:“怎么,你这是专门与我作对来的?”
  吴钺道:“孙女不敢,只是前日偶闻姨母来祖母府上拜会,便知会得祖母召见,这才将这身衣裳换了,不至在长者前失仪。”
  老人看了她一会,挥了挥手,哼笑道:“装的这般客气,小时候在我府上还光屁股顽,上山爬树,无所不能,这时候倒是摆起了架子了?上茶。”
  吴钺敛目落座,闻言面色如常,只是耳廓染上粉意。她稳稳道:“年幼时不懂事,叫祖母为我忧心了。”
  老人瞥了她一眼,耳边红宝坠子晃出细碎的光,道:“坐罢,你姨母前些日子的确来我府上了,不过前几次我懒得见她,族中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糟心事,我是再也不想管了。”
  吴钺不吭声,继续坐着,低头看着地上。
  “难得她不是与我来说些什么族中的事情,倒也是稀罕了。钺娘,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如今又是咱们的当家人,你能不能告诉祖母,在这个时候,你为何要去见原随?”老人双眉微动,徐徐道:“我知你行事向来妥善,但这次你的确有错。先前我与你母亲曾说过,也与族中那些蠢货也说过,党争之事,莫要掺和太深,不管陛下立了哪个做太女,做臣子的难道还能越过主子去?好,她们偏偏不听,觉得齐王上位后必定会牢记吴家的功劳,呵呵……”
  言罢老人不由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
  吴钺沉默片刻后道:“祖母,您可知老宅中祠堂后头的院里的那座空棺吗?”
  老人半阖着眼,道:“我知道,怎么了?”
  吴钺缓缓抬起头,与她对视,道:“吴易此人,您又知道多少?”
  老人平静地看着她,吴钺继续说道:“姨母想必是不知道这件事的罢,孙女去见原大人,正是将那棺木里的东西呈了上去。”
  老人苍老的面容泛起一丝奇特的微笑,她道:“你知道你是在做什么吗?”
  吴钺道:“孙女知道,原大人绝不是来查贺州贪墨一案,她不过是声东击西。”
  老人长叹一口气,轻声道:“若是我吴家满门倾覆,罪责全在你身上,跪下。”
  吴钺毫不犹豫地跪在地上,磕头道:“吴氏已至风雨飘摇之际,大厦将倾,倾的也只是那些原本已经腐朽的部分。”
  “很好,有胆识,有魄力。”老人道,“今日你便跪在此处答话,你的人还在后院等着,你有什么要问的,就快些问罢。”
  吴钺缓缓道:“经孙女查证,五舅舅一脉原是族中过继到吴易名下的,为何最后却归了主家。”
  老人喉头微动,道:“因为吴易一脉本是主家,她死后主家无人,二房入主,从族中挑出一支归在她名下,后来族中修缮族谱,记的人一时糊涂,便将他们那房归在我祖母名下。你五舅舅母亲与我本是堂亲,不过她们不住在老宅,而是住在恒州。后来我这堂妹病逝,她夫郎也郁郁而终,我怜惜此子无人养育,索性便将她记在名下,与你母亲姨母一并抚养,如此罢了。”
  吴钺心中一动,却听她道:“我祖母在时,我也曾问过她,这祠堂后的亭子里为何封着空棺,她只是告诉我,若我有日成了家主,她自然会告诉我其中缘由,并让我好好照顾先祖吴易一脉的后人。只是这其中缘由,我后来却不曾告诉你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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