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察计划(8)

　　燕京大学的课业很繁重，温琰的时间非常碎片化，远一些的地方他没办法兼职。
　　温琰找了周末的工作，当话务员，从早打到晚，一天一百。
　　那天他永远记得，因为拉不到业务，被领导一顿臭骂，还被嘲讽名校高材生就这种水平？
　　出了地铁，夜幕彻底降下。
　　温琰拖着疲惫的步伐走上了一座桥，走着走着，他停了下来。
　　桥边的路灯十分昏暗，他望着黑黝黝的水面，鬼使神差地凑近了一点。
　　脑海里有个念头在叫嚣：跳下去，你就彻底解脱了。
　　温琰的双眼渐渐红了，他双手放在了栏杆上，正要用力撑起身体，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温琰惊了一跳，侧身看去。
　　他一眨眼，泪水滑了下来，朦朦胧胧间，他看见一个逆光而立的男人。
　　男人身材高大，穿着一身黑风衣，气场极强。
　　他默不作声地看了温琰一会儿，淡淡道：“想跳河？”
　　男人的声音很耳熟，温琰看了他一会儿，灯光实在太暗了，无法辨认。
　　温琰没做声，擦了把眼泪。
　　男人“唔”了一声，“污染环境可不好，虽然这条河脏的半死，每天有人往里扔垃圾，洗衣服，洗痰盂，但是尸体的污染也不小，年轻人，要为大局想想。”
　　温琰：“……”
　　男人自顾自继续道：“等你跳下去，还要在河里飘几天，到时候吓到路人，还要浪费公共资源捞你上来，再联系你家长。”
　　如果换个人，听了男人的“劝导”可能指着鼻子骂他一句神经病就怒气冲冲地跳下去了。
　　温琰却奇迹般地平静了下来。
　　男人掏出一块手帕，又放了回去，拿出一包纸巾。
　　温琰接过纸巾，有点茫然。
　　男人：“手帕比较贵，不给你了。”
　　温琰：“……谢谢您的纸。”
　　男人看了看他，伸出了手，“你心情不好，我心情也不好，不如搭个伙，一起逛个街如何？逛完你要还想跳，我再把你送回来。”


第49章
　　这个邀请委实奇葩。
　　温琰长那么大，第一次见到这样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像是被鬼迷了心窍，他点了点头。
　　看着那只在昏暗灯光下也白到令人嫉妒的手，温琰把只抽了一张的餐巾纸放回到他手中。
　　男人：“？”
　　温琰：“不然还真想牵我的手？”
　　男人挑了挑眉，收回手，“跟我来吧，小弟弟。”
　　什么小弟弟啊。
　　温琰腹诽了一句，跟了上去。
　　等他们走到大街上，温琰也看清了对方的样子，差点没腿软。
　　男人很年轻，高鼻深目，轮廓深刻，抿唇不语的样子带着几分压迫。
　　很帅，但不是重点。
　　虽然他足够低调，但也是财经新闻的常客，作为金融专业的学生，温琰自然认出他是邵氏集团现任董事长。
　　这是什么奇幻剧本？
　　邵行舟瞥见他震惊的表情，“河都敢跳，见到我有什么好怕的。”
　　温琰扯了扯唇角，无奈地笑：“真是荣幸了。”
　　邵行舟身高腿长，但走得却很慢。
　　温琰跟在他身后，走出了石桥，来到了步行街上。
　　红尘喧嚣顷刻间将他淹没，像是一瞬间走过了鬼门关。
　　步行街人来人往，每个人脸上都是笑容满面，温琰被感染了，唇角微扬，心里压着的重石小了一圈。
　　邵行舟看了他很久，又默默转开目光，拿出了皮夹，问：“想吃什么？”
　　温琰说：“鸡蛋灌饼，听说这里有家店做得很好吃。”
　　他又看了看邵行舟手里的钱包，“您……要请我吃吗？”
　　邵行舟一脸“不然呢你好笨为什么问这种问题”，“小朋友乖乖跟着就好了。”
　　温琰有点不好意思，“我……”
　　邵行舟一眼看穿他的想法，“我不喜欢别人替我买单。”
　　温琰：“……”好的，霸道总裁。
　　鸡蛋灌饼需要排队，但温琰没有等多久。
　　老板手脚极为麻利，一次性做好几个。
　　“给，你们的饼。”
　　温琰道了声谢，把邵行舟的那份给他，然后咬了一口。
　　这家店出名就在于自调的酱汁，浓郁鲜香，带着微微的辣，温琰吃得心满意足。
　　温琰以为邵行舟这样的人，吃饭只去高级餐厅，谁知他融入得很好。
　　一个饼自然是无法满足成年男人的胃，邵行舟带他吃了一圈，到最后温琰撑得走不动路，吸溜着一杯果茶解腻。
　　邵行舟把喝完的果茶丢进垃圾桶，拿钥匙解了车锁。
　　温琰这才发现他们来到了停车场，这场奇妙之旅即将告一段落。
　　邵行舟转着钥匙，“想好了吗小朋友，回学校还是回桥上。”
　　温琰呛了一下，“不跳了，回去吧。”
　　邵行舟：“后怕吗？”
　　温琰认真想了一下，“也没有，跳了也就跳了。现在不想跳了。”
　　邵行舟沉默片刻，“如果你觉得现在生活很苦，可能下一刻更苦。”
　　温琰：“……喂。”
　　邵行舟：“但是活着还有点希望。刚才你要是跳了，到死也没吃到这家的鸡蛋灌饼。”
　　温琰笑眯眯道：“哦，那实现了愿望，可以了无牵挂了。”
　　邵行舟：“……”
　　温琰欣赏了一下对方无语的表情，正了正表情，“我都知道，下次不会轻易寻死了。今天非常感谢您。”
　　邵行舟叹了口气，“上车吧，最后的项目，带你兜兜风。”


第50章
　　温琰从梦中醒来还是懵的。
　　这段回忆就算是过去了五六年，也还是崭新的。
　　它被翻出来回忆一次又一次，温琰每次感到撑不下去的时候，就想起那时候的邵行舟，想起滚烫的鸡蛋灌饼。
　　一瞬间又有了好好生活下去的希望——我想变得足够优秀，可以替你分担，报答你。
　　温琰心里还有一个极为隐秘的渴望，想再见他一面，拥抱他一下。
　　太过荒谬和不切实际，温琰很少想起。
　　没想到，几年后实现了。
　　那天晚上分别之前，温琰问过邵行舟为什么会拉他一把。
　　邵行舟说：“我有个朋友，跳楼自杀了，我去迟了一步，只抓到衣角。我看到你，就觉得应该阻止你，你还很年轻。”
　　那天是温琰运气好。
　　邵行舟的车被朋友借走了，停在那边停车场，他自己去取，顺便散散步，结果就捡到了温琰。
　　一别数年，温琰重新站在他面前，邵行舟看他的目光带着审视和陌生。
　　温琰很清楚，邵行舟于他而言是救赎，自己于他不过是个小插曲，他早已忘了他。
　　温琰并不难过，他带着自信的微笑，看着邵行舟，做了当年没做的自我介绍，“邵总，您好，我叫温琰。”
　　好久不见。


第51章
　　邵行舟无声地闹起了别扭，单方面。
　　温琰一开始没发现，后来不管问他什么，他都无视他说随便，就知道还在因为昨天记仇。
　　温琰没有应对经验，晾着不好，哄他又不知道怎么哄。
　　他想到了一个人。
　　温琰：求助，老板炸毛了怎么顺？
　　艾小米：？琰哥，不要啊，才半个月你就要走了吗【大哭】
　　温琰：？？？我没有要走啊。
　　艾小米：在你之前的助理，都因为把邵爸爸惹毛了没过实习期，最长的也只有待了一个月。
　　温琰：……那么严重？有没有补救办法？老板有没有比较喜欢的东西？
　　艾小米：爸爸这辈子只喜欢钱。
　　温琰：……
　　艾小米：为什么炸毛的啊？
　　温琰：嗯……主要是因为恼羞成怒。
　　艾小米：这题我会！你就夸他，吹彩虹屁，吹到他害羞就行啦！
　　温琰：谢谢。
　　艾小米又发过来什么，温琰没看到。
　　他在想怎么拍马屁拍得比较自然。


第52章
　　邵行舟在看报纸，但是余光一直看到温琰在玩手机。
　　他抖了抖报纸，“我已经放你假了，不想看到我就出去玩。”
　　温琰诚恳地说：“您坐那里光芒太盛，太耀眼，我不敢直视您，但我的心一直在注意您。”
　　邵行舟：“……”
　　邵行舟不知道温琰发什么神经，把报纸一扔，也不叫他，自己起身去接水。
　　温琰很有眼色，先一步去把水倒好，递给了大老板。
　　大老板“哼”了一声，接过水，喝了一口。
　　温琰立马道：“这杯水一定特别幸运才能被您喝下去，这是对它无上的荣耀。”
　　“噗……咳咳咳咳咳咳咳……”
　　温琰赶紧上去顺背，“您咳嗽声真动听。”
　　“温琰！”邵行舟差点把肺咳出来，他脸颊飞红，耳根子发烫，咬牙切齿道：“闭嘴。”


第53章
　　邵行舟径直回了卧室，他微红的脸庞和耳朵在温琰眼前一晃而过，眨眼就消失在门背后。
　　温琰缓缓地眨了眨眼，有点摸不着头脑，他蹲下/身，先把地上的杯子和水渍收拾了。
　　他把地板清理干净，就离开了别墅，去赴女神B的约。
　　完全不知道邵行舟听见关门声，出来没看到他再次气成河豚。
　　——还说不出去玩在这里陪他，大骗子。


第54章
　　女神B开着骚包的敞篷跑车，一个急刹车停在温琰跟前。
　　她推了推墨镜，招呼道：“这位帅哥，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