厮守期望(8)
“我来看你还烧不烧。”他磕磕绊绊地说,“放开,你弄疼我了。”
霍瞿庭一言不发,既没有跟以前一样说“动手动脚”,也没出言讽刺,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辛荷,用真正审视的眼神,好像要把他从里到外看个对穿。
辛荷试着起身收回手腕,却被霍瞿庭轻松一拽,就反扑回霍瞿庭身上。
他害怕压到霍瞿庭,慌乱间仍用另一只手撑在霍瞿庭身侧,但扑得急,等回过神来,情况还是没有好到哪去。
两人的脸挨得极近,霍瞿庭的眉头微皱,眼神发暗,辛荷心跳得厉害,如果他的神智再有些微一点的不清醒,他毫不怀疑自己会吻下去。
霍瞿庭保持着那个姿势没有动,良久,才用另一只手护上辛荷的腰,揽着他从床上坐起来,成了辛荷坐在他腿上被他抱在怀里的姿势。
但霍瞿庭神情冰冷,看上去压根不是在做一个亲密的动作,而只是为了把辛荷控制住。
“别这么看我。”
他紧紧环着辛荷细得一握的腰,感觉被他搂在怀里的辛荷轻到柔软,可以随意揉捏。
霍瞿庭松开了攥着辛荷手腕的手,拿指尖在辛荷脸上拍了拍,低头凑过去,对上辛荷一直以来明里暗里对他流露出的好像压抑着潮水一般汹涌的感情的眼神,用克制过以后很低的声音说,“辛荷,我不是那个人,不会再被你勾引第二次,所以我希望你脑子清楚一点,认清这件事。”
第七章
游轮迎着风浪走,船身颠簸,一个摇晃,辛荷还没开口,就先被更紧地摔进霍瞿庭的怀里。
霍瞿庭被惯性甩得往后仰,腾出一只手才撑住。
辛荷的两条胳膊都搂住霍瞿庭脖颈,两个人挨得很近,在船里的潮湿气味之外,辛荷闻到他身上非常陌生的味道,但胸前和后腰都是属于霍瞿庭的温度,又令辛荷感到沉迷。
在霍瞿庭怀里,他才感觉到久违的疲惫,两年以来的每一天,尤其是四月和五月,他都像一片飘荡的落叶渴望大地那样的渴望这个怀抱,这时候终于得到了,却好像已经太晚。
不知过了多久,游轮行驶早就回归平稳,辛荷耳边传来霍瞿庭僵硬的声音:“松手。”
辛荷拿下巴在他肩上蹭了蹭,非但不松手,反而靠过去,侧脸贴着他的耳朵,紧紧搂了搂他,才手脚并用地爬下床去,有些犯怂地说:“你说的我记住了。我走了,你休息吧。”
霍瞿庭被他抱得脸更黑了一度,没再说话,辛荷脚底抹油,很快溜了。
在游轮上的五天下来,除了霍瞿庭偶尔找辛荷问自己与某人的关系之外,两个人没什么多余的接触。
霍瞿庭躲辛荷如避蛇蝎,辛荷倒不是因为怕他,只是晕船难受,霍瞿庭又不准他随便抛头露面,所以大半时间都在房间里待着,基本见不到几面。
下船那天,单英一早就来帮辛荷收东西。
药盒跟换下来的衣服都收好了,到最后只有一根充电线找不到。
单英见他着急,也跟着一起找,最后找来服务生,大家一起把房间翻了个底朝天,服务生随口道:“您最后一次用是什么时候?有没有可能掉在地上被打扫卫生的阿姨当作垃圾扫走?”
辛荷直起身来,手里捏着枕巾的一角,抿了抿嘴才很轻地说:“会被当成垃圾扫走吗?”
服务生说很有可能,不然不会哪里都没有,又说回去帮辛荷拿一根新的。
房间里都找遍了,也只是个充电线,辛荷当即说算了,微微笑着很认真地说:“谢谢你,反正马上就要下船,就不用拿新的了。”
服务生又道了次歉走了,辛荷抱着背包坐在床上,单英问他怎么办,辛荷说没事,确实没什么大事,所以单英站在门口,一时间也没话。
一早上都在跟人谈话的霍瞿庭突然进到门口,单英赶紧问好道:“老板。”
霍瞿庭“嗯”了声,眼睛看着坐在床边的辛荷,有点失魂落魄的,又好像只是安静地不说话而已。
单英主动道:“辛先生充电线不见了,刚找完一圈,咱们什么时候能到?”
霍瞿庭道:“一个小时吧。”
说着,他抬腿朝辛荷走过去。
昨天一天都没见,今天辛荷穿了身他没见过的衣服,白衬衣黑裤子,倒显得精神好了很多,也不那么总是冒着孩子气了。
“什么充电线?”
辛荷搂着包,从下往上看了他一眼,闷闷地说:“手机充电线。”
霍瞿庭露出个当我白问的表情:“我不知道是手机充电线?”
辛荷捏着背包带子,好一会儿才说:“白色的,跟普通充电线一样,上面有个小熊,夹在充电线上,是从扭蛋里扭出来的,买不到。我知道你又要嘲笑我,随便你。”
辛荷也不抬头,霍瞿庭就看着他头顶的发旋好半天,才说:“叫人帮你找。”
说完他就出了门,几分钟后回来,也不去他自己的房间,就坐在辛荷房间的椅子上,西服外套脱下来搁在大腿上,白衬衣卷到小臂,胳膊肘支在椅子扶手上,十指浅浅交叉。
单英索性把他们的行李都搬到了这边,走到窗边望着对岸,只等着下船了。
过了半个多小时,门外到处都是嘈杂的声音,游轮马上靠岸,随处可以听见行李箱滚轮滚动的声音。
辛荷抱着背包在床边歪着,面对打开的门口,所以霍瞿庭的安保还没来得及敲门,他就看到对方拿在手里的那根充电线,棕熊站在上面咧着嘴笑。
任务是霍瞿庭给的,安保自然走到霍瞿庭身边,霍瞿庭没接,也不说话,一脸没有表情的表情,只拿手指了下已经麻溜从床上爬起来的辛荷,才说:“给他。”
安保被辛荷瞪大眼看得不好意思,边递给他边道:“确实是被阿姨扫走了,幸好还没进大垃圾箱,不然进去一转,可就真找不着了。我刚拿去洗过了,还消了好几遍毒,您直接收起来吧。”
辛荷不住说:“谢谢你谢谢你,太谢谢你了。”
等安保走了,辛荷还是一脸失而复得的高兴劲儿,先把充电线绕好放进背包,想了想又拿出来,单独把棕熊取下来,宝贝地放进了夹层里,才重新抱着包倒回了床上,傻乐。
没多久,就有人来通知霍瞿庭下船,他们走单独的通道,前后都没多少人,辛荷紧跟在霍瞿庭身后,下楼梯的时候,很紧张地抓住了霍瞿庭的衣袖。
霍瞿庭头都没回,只不过直接反手抓住了辛荷的胳膊,把他带到跟自己同一级的位置,扶着他慢慢下去了。
岸边的风很大,落地的一瞬间,辛荷还是感觉到踩到实处的踏实,他眯着眼睛笑,转对霍瞿庭道:“谢谢!”
霍瞿庭刚要说话,辛荷就补充道:“谢谢你扶我下来!”
霍瞿庭的脸彻底黑了,好像忘了松手,所以仍抓着他的胳膊往前走,辛荷被拽得趔趄,也不恼,甚至蹦着走了几步,超过了霍瞿庭,回头说:“这次是你占我便宜!”
霍瞿庭才马上烫手似的松开了,辛荷又顾自高兴了会儿,才说:“谢谢你帮我找充电线。”
半晌,霍瞿庭道:“晚了。”
“你怎么这么小气。”辛荷憋着坏笑,“谢你的保镖难道和谢你不一样吗?”
霍瞿庭道:“我请他们来扛揍,不是领谢。”
辛荷一时间无言以对,竟然觉得他说得也有几分道理。
当天温度不是很高,天空又蓝,还吹着海风,刚落地的辛荷心情愉快,大步走在前面,过一会儿回头看一眼霍瞿庭,风从后面吹乱他的头发,脸上带着很大的笑容。
但他没能开心多久,下船当晚,霍瞿庭的别墅三楼在凌晨两点钟亮起了灯,没过多长时间,整栋楼都灯光大盛。
两辆有着芳年医院标志的医务车停在门口,辛荷的房间里,医护人员进进出出。
辛荷意识不太清楚,吸了一段时间氧气,医生才问他:“大致说一下手术经历和过敏药物。”
辛荷先很慢地说了几种化学药剂的名称,随后说:“心脏做过两次手术……还有一次肾移植。”
“……”医生打字的动作停下,思考片刻后问辛荷,“你是捐赠人,还是被捐赠人?”
辛荷很低地说:“捐赠人。”
“手术时间。”
“今年四月。”
本身就微不足道的嘈杂似乎在那一刻变得更加安静,但最终医生也没有说什么,开了两种速效药,其他的药辛荷房间里都有,就又给他打了一针镇定,让他稍微好睡一些。
很长时间以后,护士们拎着箱子放轻脚步前后下楼,霍瞿庭站在辛荷的卧室门口,听管家和医生说话。
“睡眠……白天不清楚,晚上应该加起来不到四小时。”管家解释道,“因为房里的温控会记录调节时间,所以能看到辛先生的房间整晚都有调节记录。”
说完,两人都沉默片刻,医生又陆续问了些辛荷生活上的细节,最后转向霍瞿庭说:“暂时没什么问题。但一定注意休息,今天这种情况发现晚了会很危险,他是不是经常会感觉心脏疼痛?”
霍瞿庭脑子里浮现出很多次辛荷抚着胸口夸张喊痛被他忽视的场景,半晌才说:“是。”
闻言,医生皱眉道:“尽快来医院一趟吧。”
除了留下观察的一位医生和一名护士,其他人都走了,辛荷卧室里除了霍瞿庭再没别人,他把灯光调暗,慢慢走到辛荷床边。
辛荷上身的睡衣已经被脱掉了,身后塞着枕头半靠在床头,但仍怕压着他不好呼吸,所以薄被只盖到腰间,赤裸裸地露着单薄的肩膀和胸膛,上面几乎只一层薄薄的肉覆盖着骨头,叫霍瞿庭觉得可能稍微多一些力气,他就可以轻易捏碎辛荷。
护士在辛荷胸膛上涂过耦合剂,结束以后怕弄疼他,有些地方就没擦干净,霍瞿庭在他身边坐下,拿起留在床头的纱布擦拭,动作很轻。
他常年吃药,尤其对镇定和止痛成分耐受,所以即便打过安眠药,辛荷仍然睡得不太安稳,手指捏着被角,一直很低地吭哧又哼哼,眉头皱着,脸色惨白,衬得同样没多少血色的嘴唇红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