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云间(90)

　　三三天不亮就醒了，他醉得断了片，完全记不起昨晚发生的事，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刘鑫劝他喝第二杯酒的时候，直到翻身时发觉撕裂的疼痛感，继而回忆起洗手间内混乱的片段，顿时慌了神，倏然坐起身大声呼喊起来。
　　“哥…哥！！”
　　“嗳！在！我在！”系着围裙的陈云旗连汤匙都顾不上放下就从外面飞奔进来，抱住慌乱的三三不住地安抚道：“我在呢，宝贝不怕。”
　　“哥，我昨天怎么了？我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三三埋头在他怀里，紧紧攥着他的衣领带着哭腔问道。
　　“小傻瓜，你喝多了，什么乱七八糟的酒你都敢喝，就不怕我收拾你吗？啊？”
　　“不是的…有个人…有个人说他是梦姐的朋友，要请我喝酒，我不敢拒绝…我想回去找你的，可是我怕打扰你谈工作，我怕得罪你的朋友…哥，我好疼啊…到底发生了什么？对不起…对不起啊…我太笨了…”
　　随着记忆逐渐清晰，三三绝望地哭了起来。
　　“不哭不哭，别怕，”陈云旗看着三三伤心的模样心都要碎了，“你没事，别怕…那个混蛋是要欺负你，但是我找到你了，没有让他得逞，不哭啊。”
　　他心痛地捧起三三的脸一边亲吻一边说：“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是我对不起你，我想到他碰了你…哪怕只是碰了你的衣服，我都忍受不了…你不清不楚的我还怪你，对你发脾气…欺负你…你没有被他欺负，是我…我没有好好安慰你，反而像个疯子一样弄伤了你…三三…对不起…”
　　三三闻言一愣，抬起头挂着泪珠儿茫然地看着陈云旗。陈云旗的眼眶都红了，像在忏悔一般，絮絮叨叨说得停不下来。
　　“三三，从一开始我就总是伤害你，我蠢得看不出你的心意让你伤心难过，我自以为是跟别人打架害你受伤…我只顾着自私地霸占你，没有好好体会你的感受…我没有照顾好你，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男朋友…这样的我…配不上你的一片真心…”
　　三三想了很久才大概明白过来他在说什么。他打断了语无伦次的陈云旗轻声对他说：“不要这样说…我爱你…你是我这辈子遇到过最好的人…”
　　陈云旗也愣住了，三三认真地看着他又说：“昨晚的事我不记得了，不作数的。是我不好，又笨又胆小，你不要怪自己，我知道你爱我，无论你对我做什么我都不会怪你，你也要记得呀…”
　　“三三，你怎么这么好...”陈云旗惭愧地低下头，“你...还疼吗？躺下我看看，再给你擦点药吧...”
　　“疼...”三三伸手捧住他的脸稍稍用力，让他抬起头看着自己，努力调节着气氛对他说，“疼死了...哥哥下次轻一点啊。”
　　陈云旗明白三三这是在想办法安慰自己，顿时更觉得愧疚了。他在心里把自己骂了个狗血淋头，起身给三三倒来一杯添了蜂蜜的柠檬水让他喝下，小心翼翼地问：“还难受吗？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唔…不睡啦，肚子好饿，头也好疼，但是不想睡了，”三三刚要伸手揉眼睛，被陈云旗一把拦住说：“别揉啦，起来洗漱吧。吃点东西，我们得去一趟警局...”
　　“啊？”三三没有想到事情会闹到这么大，惊讶地瞪大了双眼说：“报警了吗？那...那你怎么办...万一被别人知道...我们...会影响你工作吗？”
　　“不会的，你别乱想，我不怕，你不需要担心这些，”陈云旗语气坚定地说：“如果我们不报警，还会有其他人被他欺负的，对不对？一会儿去了，你就把记得的事情讲给警察听，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不要怕。”
　　“嗯...”三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继而又想起来什么似的问道：“你昨晚又打架了吗？有没有受伤？让我看看。”
　　说着他便作势要检查陈云旗受过伤的那只手臂。陈云旗自觉地任由他检查着身体各处，老老实实地说：“没有，真的没有，我答应过你不会再打架了，我记得的，都要气疯了也忍住了...就是对你...我保证以后都会学着控制好自己的情绪的。”
　　三三放下心来，这才注意到陈云旗腰间系着围裙，便好奇地看着他问道：“你在干什么呀？家里怎么有股怪味？”
　　“我…我给你煲点汤…”陈云旗突然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那个…你先去洗漱，然后喝点汤。喝了那么多酒，胃会受不了的…”
　　三三闻言一脸的不可思议，急忙爬起来刷牙洗脸，然后跟着那股怪味寻到厨房，看见陈云旗正对着他那套锃亮崭新的厨具捣鼓着，那怪味就是从炉灶上的一口炖锅里散发出来的。
　　“你在煮什么呀？”三三走上前从身后抱住陈云旗的腰，在他后背蹭了半天，好奇地探身望向锅里。
　　内疚的陈老师一大早就翻找出各种食材学着煲汤，这会儿正专心致志地盯着锅里的汤水，琢磨着汤谱中写到的“容易黐底，煲时宜用竹笪垫底”究竟是什么意思。见三三来了，他盛出一碗颜色气味都惨不忍睹的汤水，小心吹凉了递给过去叫三三尝尝。
　　三三没伸手接，就着他的手低头喝了一口，顿时觉得昨夜的酒又要跟着这汤一起从胃里翻上来了。他强忍住想呕吐的感觉，眼泛泪花地说：“哥…这是什么汤啊？”
　　“这叫山药乌鸡汤，很有营养的，里面除了这两样，我还放了火腿，香菇，枸杞，红枣，八角，葱姜蒜…还有桂圆，黄芪和花旗参…哦！还有我妈给我的花胶和瑶柱…后面这些汤谱上没写，我感觉都很有营养很补血，就都放进去了。”
　　他看着一脸生无可恋的三三，试探着问道：“好喝吗？”
　　三三半晌才重新喘过气来对他说：“汤谱给我看看…”
　　陈云旗老老实实打开手机APP，点开“老火靓汤40例”那一页，找到“山药乌鸡汤”的做法，递给三三说：“喏，这个，我看着煮的，可惜家里没有砂锅，不过我刚才已经下单了一个，估计明天就能送到。”
　　三三手指滑动着屏幕，拖到最尾处时忽然顿住，瞬间瞪大了双眼。陈云旗见他这副表情，不明所以地凑过去一看，只见屏幕上赫然写着一大段总结：…山药乌鸡汤具有益气健脾、消润胃阴...补血安胎之功能，最适于怀孕1—3个月的孕妇食用…
　　温馨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陈云旗目瞪口呆地看着手机里的内容，从头到脚都僵住了，一丝红晕飞快地从脸颊蔓延到了耳根。
　　三三也懵了，抬起头看着陈云旗迟疑地问道：“哥…昨晚…？我…会怀孕吗…”
　　“瞎…瞎说什么呢，男人怎么会怀孕…”陈云旗抢回手机疯狂地擦拭着屏幕，仿佛试图把那一段文字永久性地抹去一般。
　　“那你…干嘛要给我安胎啊…”
　　“嗯...那个...孕妇吃的都比较有营养啊...不...不太好喝是吧？我给你点点儿别的...”陈云旗把汤锅胡乱一盖，赶紧打开APP准备重新给三三点外卖。
　　看着答非所问行为诡异的陈云旗，三三忍不住笑了，按住他那只拿着手机乱点的手，靠进他怀里乖巧地说：“好喝。”
　　陈云旗松了口气，搂住三三说：“宝贝，我好怕失去你，都有点患得患失了。我一整夜想的都是该怎么把你藏起来保护好，昨晚那种情况我不能再经历第二次了。可是这样不对，你长大了，要学会面对这个社会，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也要学着保护自己。等我忙完了面试的事就帮你联系学校，离开学还有一个月，咱们来得及。”
　　三三把脸埋在陈云旗的胸口，嗅着他衣服上沾染的怪异汤味，阖起眼轻声说道：“嗯，我都听你的。”


第七十章 进步
　　在亲自品尝了自己惨绝人寰的手艺之后，陈云旗二话不说便打发三三先去洗澡，赶紧下单了两样清淡可口的小菜，一碗红枣桂圆小米粥和一盅椰底鸡汤，然后迅速开始毁尸灭迹。
　　外卖送上门的时候，陈云旗正端着满满一锅汤往马桶里倒。那块没经过泡发的花胶黏黏糊糊粘在锅底怎么都倒不出来，锅太大洗碗机又放不下，陈云旗便索性把残羹连着炖锅一起丢进了消防通道的垃圾桶里。
　　三三洗了澡吃了东西之后整个人精神了很多，在帮忙收拾一片狼藉的厨房时，他捡起从花胶包装袋里掉落的一张纸，好奇地看着纸上印的字问道：“花胶是什么呀？贵吗？这个字怎么读？”
　　陈云旗正把用剩的食材往手中的垃圾袋里扫，闻言凑过去看了一眼说：“念min，三声。花胶就是鱼鳔，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很便宜的。”
　　三三想起以往他家买了大鲤鱼回来，清理肠肚时见过的那块白色鱼泡，便“哦”了一声，捧着那张纸一字一字地读了起来。
　　“...野生台山...三十年老花胶...赤嘴鳘鱼公肚...孕妇月子滋补...”
　　......
　　念到这里他抬头看向陈云旗，忍不住问道：“哥，你家怎么这么多孕妇吃的补品啊...”
　　陈云旗尴尬地挠了挠头说：“...那是我妈认识的一个潮汕老板送的...他想求我妈办事，又见不到人，就送到我这儿来了...广东人嘛...喜欢滋补的东西...嗯...”
　　三三又“哦”了一声说：“看着不便宜呢，肯定要好几百吧。倒了真可惜啊，回头你妈妈问起怎么办？”
　　“那有什么怎么办，就说给儿媳妇补身子了呗，她不会有意见的，”陈云旗说完咧嘴一笑，把羞红了脸的三三拉进怀里揉来揉去地问：“宝贝...要是男人真的能生孩子，你愿意给我生不？”
　　三三简直臊得要抬不起头来了，用力推开他背过身去结结巴巴地说：“不...不生...”
　　“为什么！”先前还叫三三别瞎说的陈云旗这会儿倒像是较真起来了，一屁股靠在橱柜边抱怨道：“你家那头公猪还有母猪给他生一窝崽呢，我怎么混的连头猪都不如啊！”
　　“我知道了，”陈云旗见三三肩膀好似微微抖动，却依然没有回应，又不满地嘟囔着：“你一定是嫌我长得不够好看，嫌我是单眼皮，怕生出来的孩子也是单眼皮，还嫌我不会做饭，嫌我...”
　　“才没有！”原本已经气笑了的三三急得赶紧转过身来打断了他，上前两步看着他犹犹豫豫地说：“哥...我有点害怕...”
　　“嗯？怕什么？”陈云旗牵起他的手捧到唇边吻了吻，一脸戏谑地问道：“怕生孩子痛啊？”
　　“哎呀，你别闹了...”三三气得跺了跺脚，甩开他的手说：“我怕...我怕你家人...”